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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如微风

赤川次郎

第一章

一个男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男人既不是体面的绅士,也不是冷酷的杀手。

总之,这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甭说没有钱,他手上空无一物,连个袋子或包包也没有。衣服呢──穿倒是有穿,不过要是冠上“衣服”的头衔,那摊破布恐怕会不好意思吧。而脚上呢──是一双左右不同,已经磨得就要见底了的烂凉鞋。

他没有工作,没有家,无处可去,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

对这个流浪汉来说,现在是几点钟根本不重要。但是呢──现在其实并不太晚。

虽然无处可去,他还是得在路上走着,因为不找些东西填填肚子是不行了。他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一条行人非常稀少,又没有什么灯光的路。

眼前有一栋高大的建筑物,旁边的停车场的入口处,有个“往大厅”的告示牌。

这里是大楼的后巷之类的地方吧。大厅──不像是会有什么吃的东西的地方。

而且──已经打烊了吗?半个人也不见,安静得要命。

他要找的可不是这种地方。最好是有许多店面──拉面啦、乌龙面啦、天妇罗……

诸如此类的小吃街。

流浪汉正想拍拍屁股走过去,忽然发觉身旁有人,不禁吃了一惊。但是,已经被酒精浸乏了的身体倒是一点反应也没。

是个还很年轻的男子。不,或许应该称作“少年”比较合适吧。

大概十七、八岁。──我从前也曾经这么年轻哪。流浪汉一时不禁感伤了起来。

这年头的年轻人个子高,块头大;眼前的这位也不例外,是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他穿着运动夹克,两手插在口袋里,靠着一部机车站在路旁。──说是机车,其实只是近来小姐太太们骑的那种,像是玩具一样的小车罢了。

少年一瞥见流浪汉,似乎也吃了一惊;但是一明白没有什么事,便又移开了视线。

在等女朋友啊?小鬼!

流浪汉本来想出言讽刺几句,可是──肚子饿扁了,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好久以来,就一直处在这种饥饿状态了。

少年从放在机车上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摊开来──里头是香喷喷的汉堡──想吃,却又犹豫着没有动口。不一会儿,他察觉到一旁的流浪汉正目不转睛死盯着汉堡。

“要吃吗?”少年把纸包递了过去。

“可以……吗?”流浪汉好不容易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现在没食欲。拿去吧。”

汉堡从少年的手上消失之后,眨眼问就进了流浪汉的胃里。

“──多谢啦。”

流浪汉多少有了一点力气地说道:“你在等什么人吗?”

“嗯?嗯……”

少年向那栋建筑物望去。

但是──如果是在等女朋友的话,脸上又说不上有什么兴奋的样子。

我以前也谈过恋爱哇,流浪汉不禁想道。只不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是怎样的女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啦,恋爱这种事一点也不有趣,招来的尽是痛苦与无奈。──只有这点还记得清清楚楚。

“待在这里会有危险哦。”少年说。

“危险……?什么危险啊?”

“嗯,那边马上就──”

少年话才说到一半,几个人影从大楼里出现了。

“来了!”

少年一把抓起安全帽戴上,往摩托车一跨,发动了引擎。

这是在干嘛?──流浪汉看呆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纯白色洋装──裙摆宽得像朵大花──的女孩和三个男子。一行人匆匆忙忙钻进停在停车场里的车,一上车就立刻起动了。

本来就有司机等在车里头吧。车子转了个圈开出停车场,车子经过少年和流浪汉面前。一会儿后,少年的摩托车也尾随着奔驰而去。

“谢谢啦。”

流浪汉开口说道;不过少年大概没听见吧。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这时,流浪汉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连忙回头。

笃笃笃……。像是地动山摇似的声响,夹杂着哇哇哇的叫声。

这是啥?

愣在原地的流浪汉不解地睁大双眼。──大批大批的少年少女从街角冲了过来──有几十人吧──不,有好几百人!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路上一下子就挤满了飞奔而来的人潮;不,应该说是排山倒海而来。怎么了,战争吗?

“在那边!那部车!”

呀──哇──一波又一波难以相倍是人类发出来的喊叫声,汇集成巨大的声墙迎面冲撞而来。

这可不是玩的哪,流浪汉想道。还是躲到旁边为妙。

可是已经太迟啦。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流浪汉已经被少年少女形成的汹涌人潮吞没了。

被一撞之下昏头转向的流浪汉不禁慌了手脚,过了好一会儿,意识中好不容易才有了“危险”

的反应,便一鼓作气地想挺起身来。

就在这时却不知被谁绊倒了。──总之这下一来眼前全是一双双的腿,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流浪汉被左踩一脚,右踢一下的,不禁惨叫连连。

按着──运气实在太坏了──又有一个胖子绊了一跋,一屁股跌坐到流浪汉身上。

流浪汉连呻吟也发不出来了。

哇呀──叭哒──接二连三地有人跟着叠了上去。

意识逐渐不清的流浪汉在迷糊之余,脑子里不禁想着夹了一层又一层的火腿蔬菜三明治……。

追星族车子稍微放慢了速度。

“今天算是成功啦。”永原幸男说道。

说完便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从大厅的出口一路跑到车上,可把他累垮了。

说来都因为已经高寿四十又七的缘故;还有那虽然从早忙到晚却始终居高不下的七十公斤体重……。

“可是,这招也只能用一次哪。”开口的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个男人。

“反正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永原耸耸肩膀。

“有个法子值得一试哟。”坐在后座左边的“偶像明星”说话了。

“什么法子啊?”永原问道。

这当然不是认真询问的口气;只是如果不问的话会惹偶像不高兴罢了。

“跟观众一起从大门口出去哇。”

“这法子不坏嘛。不过要是露出破绽,恐怕就有生命的危险啰。”永原笑着说。

偶像没有再分辩什么,把视线转向了窗外。──她的额头上还有着未干的汗水,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大内朱子想道:公寓里的浴室有没有打扫干净呢?──出门的时候应该有检查过才对,可是一旦回想起来却又没有什么把握。

愈回忆愈觉得想不起来了。没办法,这就是朱子天生的性格。

大内朱子可不是偶像明星──偶像本人坐在后座的正中间。

──那个流浪汉以为看到的是“三个男子”,事实上是因为朱子身穿夹克牛仔裤,头发也剪得比男人还短的缘故。

而且,朱子原本就是一副男儿体格──肩膀又宽又阔。

大内朱子今年十九岁,──是这位偶像的“助理”。

偶像不知何时打起盹儿来了。──这会儿在日本,只要偶尔看看电视,或者注意一下电车里张贴的杂志广告,大概没有不认得这张脸的人。

就算是完全分不清她跟其他偶像明星的长相有什么差别的中年欧吉桑们,多少也记得她的名字。

星泽夏美──就是这个偶像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艺名,不过却是如假包换的本名。

十七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好不容易明天可以休息休息啦。”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说。虽然他比永原年轻许多,头顶却已经秃了一大块。

星泽夏美没有回答。

“──好像睡着了。”永原悄悄地把头探过去看了看。

“是吗?──不过,朱子,记得提醒夏美一定要先好好洗个澡哟。”

“是。”朱子答道。

朱子清楚得很:就算不说,夏美也会去洗的。

毕竟,如果说到夏美的喜好,恐怕没有别的事可以比得上洗澡了。

朱子已经在夏美身边当了两年的助理。开始的时候,夏美还只是个刚闯出一点名气的新人。那时朱子的工作并没有现在这么忙,趁着夏美不用演出的日子,也可以有足够的休息。现在呢──在这之前的上一次休假是什么时候呢?根本想不起来了。

“──真的睡着啦。”

朱子听见夏美发出轻轻的鼾声,说道。

究竟是因为不想讲话故意装睡呢?还是真的见周公去了呢?经年累月和夏美生活在一起的朱子一看就知。

“奇了,这个礼拜有这么忙吗?”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说道。

朱子非常讨厌这个男人。总归一句话,这人就是所谓的“老油条”;此人名唤安中,是夏美所属演艺经纪公司的常务。

跟社长那种“挺着大肚子的传统好好先生”形象恰成对比,安中是精打细算的标准势利鬼。在他的眼里,公司旗下的艺人们不过是一台台印钞机罢了。

“可是,即使是一直坐在车子里,从东到西、从西又到东的也很累的。”朱子说道。

夏美的平均睡眠时间是四小时──而且这还包括在车子和飞机上的假寐在内。这个礼拜由于到处赶场的缘故,也只剩下这一点假寐的时间了。

“明天可以让她好好睡一天嘛。”经纪人永原轻松愉快地说。

“喂,睡太多的话,反而会更累哪。”安中说道。

总之,这家伙就是那种不挑别人的毛病就不爽快的人。

“好像后天一大早就有工作,对不对?”永原拿出记事本,打开车里的小灯。

“是你自己摆不平的,能怪别人吗?”

“知道啦。──八点钟,TBS是吗……。那我六点半去接你们啰。”

“我会记住的。”朱子说。

“嗯。”永原点了点头:“真是多亏你了,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朱子从方才就注意到一件事:有一盏微小的灯光一直跟在车子后面。

是摩托车吗?不,应该说是那种五十cc的迷你机车吧。虽然看起来像是偶然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样子,彼此的距离却一直没有改变。

“司机先生──”

朱子开口说道:“请稍微加快一下速度。”

“好的……”

司机有些困惑地答应着,然后踩了油门。刹那,传来一阵令人不由得向后一倒的反作用力。

“──请再放慢下来。”朱子说。

“怎么回事啊?”安中回过头来。

“果然不错……”

朱子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永原也转头往后看去。

“──是那辆机车吗?戴着安全帽看不见脸。”

“是的。从刚刚就一直跟在我们后头。”

“你真不简单,居然留意到这种事……”

水原的诵气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吃了一惊比较恰当。

“哪这么容易就让你盯到!”

安中倒是乐得很的样子:“司机,把那家伙甩掉!”

“知道了。”

咻地一声,车子风驰电掣地往前直直冲去。朱子回头一肴,后面那盏微弱的灯光愈离愈远,终于完全肴不见了。

“──没事啦。”

永原喘了一口大气。“其是的,天底下就是有这种闲人。”

“多亏有这种人,夏美的唱片才会大卖呀。”

安中说道:“──好啦,靠边一下,我要在前头路口下车。”

“怎么,还要回公司吗?”

“要商量海报的事情,约了设计师见面。”

“那,我也下车好了,我要到F饭店去一趟。”永原说。接着又对朱子说:“接下来都可以应付了吧?”

“嗯,请放心。”

朱子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暂且不提永原,跟安中在一起这么久,人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安中和永原下去之后,车里似乎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许多。

车子再度开动向前走去。夏美迷迷糊糊地问道:“到家了吗?”

“还没,你继续睡吧。”

“嗯……”

夏美马上就又睡着了;身体往朱子依偎了过去。朱子轻轻地让夏美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

开到公寓还得要三十分钟。

“司机先生,请慢慢开没关系。”朱子说道。

──大内朱子原本并不是因为对演艺圈心怀幢憬,才进入这个世界的。

姑且不论对演戏有没有兴趣;只要照照镜子就知道,镜里的那张脸与“明星”、“偶像”等头衔是一概无缘的。

朱子原先的志愿是当护士。话说回来,现在做的虽然也是同样性质的工作,却从来也没想过照顾的对象会是个大明星。

独自从九州来到东京的朱子,在意外得知自己本来预定的就职公司,居然在前一天宣布倒闭时,其有如焦雷轰顶。后来,透过一个国中同学的介绍,朱子到某家电视公司去打听门路,在那里见到了永原。

“愿不愿意充当新人的助理呢?”

当初并没有一直做下去的打算;想说考上护士学校就把这份工作辞了。但是由于周围的环境变化出乎意料,这个工作就一路做了下来。

朱子望着樱唇微张,正在熟睡中的夏美。──躺在那儿的,并不是沐浴在灯光下载歌载舞的偶像星泽夏美,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罢了。

车子开进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辛苦您了。──夏美小姐,起来啦。”

给轻轻地摇了一摇,夏美睁开了眼睛。

“──到家了?”

“嗯,来吧,赶快洗个澡好上床睡觉。”

“哦……”夏美坐起身来,打了个大呵欠。

──她们俩住在公寓的最顶楼,八楼。门口刻意不挂上名牌。

这里是市中心的房子,一般领死薪水的上班族根本住不起,也很少碰到其他住户。

“清醒过来了吗?”

朱子打开灯说道。

“嗯,差不多……”

夏美说着忍不住又伸了个懒腰。

“要吃什么?等会儿我去买。”

“唔……。不要太油的东西;茶泡饭也可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外头每天不是鳗鱼便当就是猪排饭,腻都腻死了。

“那,要买冷冻的调理包白饭吗?”

“嗯,只要海苔配茶就好;我想吃清爽一点。”

“没问题,我马上去买。那么就好好洗个够吧。”

“我会足足洗一小时哟。”

夏美说着嫣然一笑。

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夏美的脸上露出了那俘获千万人心的可爱笑容。

“我先去帮你放水!”朱子说着就要往浴室走。

“不用啦,我自己来。”夏美阻止道:“放完水再买东西,太花时间了嘛。”

“哦?──那,换洗的衣服放在跟平常一样的地方。”

“嗯,知道啦。”

夏美点了点头。

朱子带着钱包走出了屋子。锁上门,往电梯走了过去。

──因为是在这种地方的关系,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级市场,到半夜都生意兴隆。

“顺便买点零食明天吃吧……”

下到一楼的大厅,朱子朝熟识的管理员打了个招呼:“晚安!”

说着走了出去。

外头正刮着点风。

虽然算不上冷,朱子还是加快了脚步;她没有注意到公寓的对面放着一部轻型机车。

朱子急急迈开脚步逐渐远去的情形,星泽夏美都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在眼里。

夏美往玄关走去,下了门锁,才又回到起居室。

套上运动衫和裙子之后,夏美喘了一口大气;按着走进隔邻的房间,打开灯光。──这是夏美的卧室。

这儿一向都由朱子整理得窗明几净,是个跟十七岁女孩很配的可爱房间。

屋里跟歌星的身分相符的,除了一台竖式钢琴之外,还有一台盘式磁带录放音机;两个喇叭分别放在床头的两侧。

夏美往书柜底下一蹲,找出了一卷盘带。她熟练地把带子装上机器,打开扩大机的电源,调高音量;按着喇叭传出了一阵微弱的嗡声。

按下放音键之后,喇叭发出了轰轰然的磁带噪音。夏美把音量略微调低了一点。

低沉的弦乐声在房里逐渐扩散。

不一会儿,木管乐器按着奏出了哀愁的旋律;夏美悄悄地掀起了琴盖,坐在钢琴的前面。

在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的弦乐伴奏之下,夏美的手指开始随着木管的音符起伏变幻。

稚气与天真从夏美的脸上消退了;她紧闭着双眼,只用右手弹奏的表情,有一股与年龄毫不相称的成熟。

──过了好一会儿,夏美停下了动作。

她站起身来,往录放音机走去,按下停止键,然后回转到开头。于是,盘带又和方才一样从头放起。

但,这一次夏美没有坐在钢琴前面。她走到房间的正中间,挺直了身子站着,两手合握在胸前。

下颚稍微收缩了些,夏美轻轻地闭上双眼。

木管的旋律开始缓缓流泄在空气中:夏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偷来的歌声“克彦,该起来啦!”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呼唤声。

干什么嘛,人家好梦正酣……。

再让人家多睡一下会怎么样嘛?

“克彦!”

克彦一骨碌抬起头来。──哇,好痛!

这个当然;任谁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都会头痛的。

刚刚是在做梦吗?

“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克彦的母亲雅子问道。

“嗯……两、三点吧……”

“就算读大学了,也不能玩得这么疯哇。”

“我知道啦。”

克彦跟着说:“有东西吃吗?”

“才刚睡醒就有这么好的胃口呀?”

雅子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马上就要吃午饭啦。快点下来吧。”

做母亲的说着就走了出去。克彦使劲晃了晃脑袋──啊,混帐!

一副小型耳机落在桌上。克彦拾起随身听一看,里头的卡带已经转到尽头,自动切掉了。

大概一边听着,一边就睡着了。

“这么说,那不是梦啰……”克彦喃喃白语道。

按下回转键,从头再听一次吧。

在等待卡带卷回原位的时间里,克彦走到浴室去洗脸。

“啊,好困!”

用这种姿势睡了一整夜,其是不头痛才怪。

“毛巾,毛巾在哪里……?”

手伸出去东摸西摸了半天,忽然咻的一声,毛巾自动落到了手上。

“──嗯?”

克彦三两下匆匆擦完脸,连忙回头一看。

“怎么,是你啊。”

“真没礼貌呢。至少也该说声谢谢吧。”

妹妹千绘抱着胳臂站在一旁。

“学校呢?偷懒逃课是不可以的哪。”

“你睡昏头啦。今天是我们校庆哇。”

“咦,小鬼也要过校庆啊?”

“昨天不是才跟你讲过吗?”

“忘记了嘛。”

克彦把毛巾朝架子上一搁,走回自己房间。

千绘神定气闲地跟了过去。

“干嘛?跟屁虫。”

“不行啊?这可是我家呢。”

“随你的便!”

克彦说着一翻身,上了床。

──本堂克彦今年小生十八,妹妹千绘则是二八佳人:都正是意气风发的青春年华。

兄妹俩长得非常像;虽然克彦长得高瘦,千绘娇小玲珑,但是如果两人一起走在街上,谁都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兄妹宝一对。

第二章因此,克彦曾经被朋友取笑:“要是你穿上女生的衣服,就可以冒充姐姐啦。”

虽说如此,千绘却从不“公开承认”自己跟老哥长得像。遇到朋友说:“哇,你跟你哥好像哦。”的时候,千绘总是矢口否认:“哪有!一点都不像!”

话说回来,这个千绘虽然有点圆圆脸,长相倒是可爱得很──简直到了可以去当明星也不过分的程度。

所以说,克彦当然也有一张俊俏的脸。

这个家里除了兄妹俩,就是母亲雅子了。──父亲两年前因为突发心脏病过世。

事先什么征兆也没有,那样活力充沛、春秋鼎盛的父亲,某个早晨觉得有点不舒服,说要回房间休息休息。

过了三十分钟之后。

“再不出门会迟到啰──”

雅子去叫它的时候,人已经僵冷了。

父亲在某大企业担任课长,那时正谣传他将以最年轻的岁数升任部长;新家刚买了不到半年,也正是摩拳擦掌,打算大有作为的时候……。

──幸好,因为父亲生前有保险的关系,死后房子的贷款并不成问题;再加上原有的存款,也足够应付三个人的生活开销了。

而雅子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从来也不会终日愁眉不展;现在早已恢复了精神,天天泡在妈妈教室里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过,对于那时分别是十六、十四岁约克彦和千绘而言,父亲的猝逝还是起了很大的影响。

造化弄人,实在太也无常啦……。

十六岁的克彦已经如此深切地觉悟。

千绘呢,则下了这样的决心:一到十六岁就要结婚,然后过着愉快的人生──。说是这么说,现在虽然已经到了年纪,倒也还没真要急征乘龙快婿的意思。

总之变成了以下这种情况──克彦想:没有了爸爸,这个家就剩我一个男人了,得好好振作啦……。而千绘想的则是:老哥这副德行,我不自立自强可不行哪……。

──好了,言归正传。这会儿千绘一身红衣加裤裙的打扮,在老哥的房间里四下张望。

“──昨天晚上,你去干嘛啦?”

“啊,对了!”

克彦撑起身子。“把那个随身听拿给我。”

“里头有什么?”

“她的歌,我录的哦。”

“咦,星泽夏美的吗?”

千绘捧着随身听猛瞧,好像用看的就可以知道卡带的内容一样:“录了哪些歌?”

“我不知道。”

“差劲!她的专辑你不是每一张都有吗?”

“哎呀你不知道啦,给我一下!”

克彦一把抢过妹妹手里的随身听。

“好粗鲁呀,这样子不会受女生欢迎哟。”

“真是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一点也搞不懂。”

“你在说什么啊?”

克彦的视线往天花板瞥了瞥:“就是很奇怪。”

“什么嘛,我看你才奇怪呢。”千绘说着耸耸肩。

克彦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听我说。──昨天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结果一路跟到了她住的公寓。”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住在八楼──最高的一层。”

“你还跟到八楼吗?”

“我在下面看到的啦。只要看哪一家的灯突然亮起来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呢?”

“然后,我打算要上去呀,可是门口有警卫在,我进不去。”

“这倒也是。”

“所以找只好走安全梯啦;安全梯正好靠近每家阳台的旁边。”

“这样子爬了八层楼吗?”

“那还用说!不过中间有休息就是了;万一脚步声太大不就糟了吗?”

“然后呢然后呢?”千绘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就从安全梯一跳,跳到了她家的阳台上!怎样,够刺激吧?”

“骗鬼!”

千绘两眼瞪得大大的。“那样的话,哥哥就是疯子!”

“你敢这样说我!”

克彦敲了敲千绘的脑袋瓜:“不过,安全梯离她家阳台只有五十公分不到啦。”

“什么嘛。──可是,这不就变小偷了吗?”

“闭嘴听我说!然后,我透过窗帘往屋里看。──正好就是它的房间,里头摆了一架录放音机,还有钢琴。”

克彦继续说着:“──没一会儿,她走过去放带子。因为上面的气窗是开的,所以可以听到传过来的音乐,我就连忙用我的随身听把它录了下来。你听听看!”

克彦帮千绘套上耳机,按下放音键。──虽然杂音很大,还是可以听见木管的旋律。

“──这是什么曲子哇?”

“不晓得。可是,怎么听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歌。”

钢琴的声音出现了。

学钢琴的千绘马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这个钢琴是谁弹的?听起来不像是录音带的音乐嘛。”

“嗯,这是现场演奏──星泽夏美亲自弹的。”

“乱讲:怎么可能──”

“的确是地弹的没错。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听说她不会乐器呀──”

“是啊。她虽然在演唱会里弹过钢琴,不过是”一指神功“,用食指敲几个单音而已。”

确实如此,谁都晓得星泽夏美不会禅钢琴。不过,光是那样生涩地弹个几下,已经足够让歌迷们为之疯狂了。

“──可是,听起来相当熟练的样子哇。”

千绘说道。“而且只用一只右手弹吧?很厉害呢。”

“对吧?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啊,停了。反面还有吗?”

“你听听看。”

克彦说着又往床上一倒。

“还是刚刚那个音乐嘛。”

千绘闭上眼睛倾听着。

木管乐器吹奏着哀伤的旋律,然后钢琴加入……不,跟刚刚的不一样!

是歌声!──方才用钢琴弹奏的旋律,现在以歌声唱出来了。

千绘聆听着那歌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除下耳机,按下停止键。

“──谁唱的?”

“就是她啊。”

“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在唱歌。”

“──太不可思议啦。”千绘说。

“那个盘式磁带里可没有歌声喔。”

“一定是所谓的MMO磁带啦。”

“啊?什么?”

“就是MusicMinusOne……去掉独唱或独奏,只有伴奏的音乐带。”

“那不就是卡拉OK带嘛。”

“是啊。不过因为是古典音乐的关系,用卡拉OK这个字眼恐怕不太恰当。”

“也有专门给钢琴用的吗?”

“当然啰。”

千绘点点头:“大一点的唱片行就买得到。比如像抽掉了钢琴部分的钢琴协奏曲……。──可是,那个歌……”

“你知道是什么曲子吗?”

“好像唱的是义大利文嘛。应该是哪出歌剧里头的咏叹调。”

“咏叹调?”

“就是像”善变的女人“(译注:出自威尔第的”弄臣“)、”斗牛士之歌“(译注:出自比才的”卡门“)那种,在歌剧里唱的曲子嘛。”

“那,她唱的是哪一首呢?”

“我对歌剧不熟。不过,如果这真是星泽夏美的声音的话……”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现场实况录音“哟。”

“那她就是很棒的女高音啦!音准掌握得很好,音域也拉得够高。”

“而且还很大声哪!我在旁边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克彦摇了摇头。

“真不明白,这个跟那些烂歌居然是同一个人唱出来的。──够诡异吧?”

千绘点点头。

星泽夏美是“典型”的偶像歌手;也就是说,在电视媒体还不发达的时代,它是肯定当不成歌星的。

总之,她非常可爱,不仅是年轻一代为她疯狂,连成年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已经拍了五、六个电视广告了吧。不过──她唱的歌实在是不敢恭维。

直截了当地说,夏美的成功,是现代录音技术“加工”之下的产物。

她的音程变换毫无准头,中气不足,音域也乍得可以:作曲家为了编写出能够配合她的曲子,真是伤透脑筋──流行杂志上面当然不会漏过这样的报导。

不过为了捧红这颗巨星,某些专以奉承艺人为能事的杂志,就会写:“虽然歌唱得不算顶尖,可是唱得很有感情!”

星泽夏美总是拿着加强迥音效果的麦克风,咬字不清她跟后面的伴奏唱和着。

因此,歌词到底是什么,几乎听不清楚。不过,歌迷只要知道那是夏美本人在唱,就很满足了。

“对了,昨天晚上的个人演唱会呢?”千绘问道。

“嗯……。我只听了前半场而已: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并没有唱得比较好。”

千绘又把带子放进去听;从耳机里传来了清丽、细致而绵长的高音pianissimo(极弱音)。

“我不大懂声乐,可是,这个应该算是唱得很好吧?”

“我也这么想。──你认识的人里头,有没有对这方面比较热的?”

“这个嘛……”

千绘想了想,“啊,问音乐老师一定知道。老师是歌剧迷哟。”

“啧,居然还真有人迷那种不知在唱什么的玩意哇?”克彦非常直率地说出感想。

“那就请老师听一次──哇,这个带子是怎么回事?”

千绘慌慌张张地扯下耳机甩了甩头:“怎么突然喔的一声啊?”

“被发现了嘛。”

“阿?”

“阳台上不是会有盆景吗?不小心碰到了嘛。”

“笨蛋!然后呢?”

“赶紧沿着原来的路逃之夭夭哇。”

“从安全梯吗?”

“嗯。她虽然有走到阳台上来看,可是没有追过来。”

“要是被逮到,不就成了小偷吗?真是的,做这么危险的事!给妈咪知道的话,你就惨啦。”

“喂,别打小报告啊。”

“还用你担心吗?不过呢──”

“干嘛?”

“你再不下去吃饭的话,恐怕马上就要有得好看啰。”

千绘话才出口,楼下就传来了雅子的叫声:“克彦:你要磨菇到什么时候!”

流出的血虽然好不容易可以放一天假,大内朱子也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而已。

过惯了行程表排得满满的生活,一旦空闲下来,还页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事实上,大内朱子是属于那种喜欢待在家里的人。但是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打扰夏美休息,所以朱子还是出来了。

不过──老实说,朱子有点不大放心。

昨晚,夏美突然异常地歇斯底里起来。虽然朱子一再问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夏美只是一味地否认。

跟夏美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朱子早把它的个性摸得出家人还清楚。

人在疲倦或急躁的时候,往往会流露出内心真正的情绪;像夏美这样的年轻女孩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如此,才需要朱子在她身边。负责安抚神经紧张以及任性等等的情绪也是朱子的工作之一。

但是,昨晚似乎不同于平常。──明明有事情发生,却隐瞒着不说,而且也没有使小脾气任性一番。

这种情况很少有;不,也许是头一回也说不定。──所以朱子才会如此在意。

在六本木的街上闲逛的时候,朱子好几次想打电话回公寓看看,又怕把夏美吵醒,结果还是没打。

一直到下午四点,朱子才开始往回走。

坐计程车回到公寓之后,朱子走进大厅里一看──。

“咦?”

大厅原本就摆着用来让住户临时接待来客用的座椅;这会儿,经纪人永原正坐在那里。

永原虽然外头穿着西装,底下却是一袭运动衫。好不容易碰到夏美没工作的日子,永原一定也想好好放松一下吧。

话说回来,这时他跑来干嘛呢?──而且还坐在那里睡着了呢。

朱子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睁开眼睛,瞧见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气,然后甩了甩头。

“您怎么在这里呢?”朱子问道。

“总不会是来睡午觉的嘛。当然是要来探望探望我们的小公主怎么样啦。”

永原很少这样开玩笑。虽然不是什么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话,但是看来他的心情不错。朱子想。

“今天不是应该休息的吗?”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体想要作个访问……”

“怎么……”

朱子皱了皱眉。“延到明天不行吗?”

“对方说会来不及。而且还是透过社长拜托的,实在没办法推掉。”

“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请别这么说。我可不想被炒鱿鱼哇。”

这么悲惨的真心话从永原这种老实人的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对夏美的健康是相当关切的:这跟善于算计的安中可是截然两样。

“那么,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P”

“我在等她下来哪。──不过……”

永原说着看了看手表:“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啦?”

“这很正常的;何况她还是一个人。──我这就上去看看。”

“拜托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啰。”

朱子走进电梯里。

“什么嘛!又搞这种事!”

电梯门关上之后,朱子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

就算是只有五分钟的访问,因为要拍照的关系,所以化妆、选衣服、做头发这些麻烦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来作访问的媒体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情形。

“只要几分钟就好──”

“只照一张而已,不用十秒钟的──”

说得可轻松,但是事前的准备少说得花上一个钟头。

尤其是疲倦的时候,化妆会老化不好,便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话,其希望今天可以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虽然对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过跟着夏美在摄影棚、录音间到处跑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明星。

现在的这些歌星跟艺人,特别是被称作偶像的这群小孩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龄的明星们,一旦出了镜头,就开始闹脾气,把不愉快一股脑都发泄在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显得稳重多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巨星地位与他人不同;不过朱子宁可相信不仅如此。

“真羡慕你哇,带了一个好脾气的。”

常常有其他艺人的助理这么对朱子说。

当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时,也会议一些负气的话;不过绝不会不顾一切地乱发脾气。

就这一点而言,夏美的确有着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举动态度似乎这么表示着。

也因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离开夏美。

──朱子走出电梯,急急地往房门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里?”

朱子开门走进屋里。

开门的那一刹那有风吹的感觉;大概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吧。

不过,现在又不是顶热的季节。

“你在哪里啊?──夏美?”

没有回答。

一定是睡着啦,朱子想道。

答应一声“马上就去”,却又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没关系,让永原等好了。反正,本来就是硬要赶鸭子上架的人不对。

卧室的门是开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还乱七八糟地留着睡过的痕迹,但是夏美却不见了。

“在洗澡吗……”

朱子走过起居间,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阳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开着的,窗帘随风微微摇摆着。

因为怕被人看见的缘故,夏美很少走到阳台。

万一夏美住在这里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摄影师一定会络绎不绝,到时候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夏美小姐?──可以进去吗?”

没有回答。而且也听不见水声。

该不会沉着洗着,就在浴缸里头睡着了吧……。

“夏美?──要进去啰。”

朱子悄悄地推开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时之间朱子呆立着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脸怡前面,在浴缸的旁边蜷成一团。

她身上还穿着朱子出门前看到的蓝色T恤和牛仔裤,左手满是血迹,浴室的磁砖上一片赤红。

而在那滩血泊里,躺着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杀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绅来,跑过去蹲下,呼唤着偶像的名字。脸色惨白的夏美一直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夏美……啊,居然做这种傻事!……到底是怎么了嘛!”

镇定下来!现在一定要冷静!

朱子自己对自己说。──我本来不是以当护士为志愿的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慌张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脉搏。──还在跳,她还活着!

朱子连忙抓来一条毛巾,紧紧地缚住夏美割伤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护车!”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客厅里,朱子一把抄起电话。

──还得考虑要送到哪个医院。

必须是在这附近,足够可靠的医院才行。

朱子连忙用对讲机和一楼的总机联络,把永原叫了土来。

──没一会儿,玄关的门便打开了。

“喂,还没准备好吗?”

一个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杀了。”

永原一脸迷糊样。

朱子继续说:“救护车马上就会来的,请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应该送到大医院比较好。请您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医院。”

“喂,你在说什么?什么救护车、医院的──”

“请您过来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进去。

“喂──会跌倒的!我还穿着鞋哪!”

永原抗议着。可是,一看见浴室里的情形,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医院呢?请赶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这这,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经脸色发育了。

“是否要拜托一下社长,请他帮忙安排医院的事比较好呢?”

“喔,对对对。──我就去打电话。”

永原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往起居间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砖地板上,俯身看着夏美。

好可怜……。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对我发泄不就好了吗……”

朱子轻轻拨着垂在夏美额头上的发束。

然后──夏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夏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朱子轻声说道。

夏美睁开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点漫散,不知有没有看见朱子。

“夏美──”海……“

一个声音从夏美的肩问泄出来。

“啊?”

朱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夏美的唇间断断续续地泄出如微丝般的声音。

“海……的深处……”

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海的深处?──是什么意思呢?

应该没有听错,的确是那样说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声音从起居室传了过来:“──真对不起。──是的,得赶紧想个对策。”

何必跟那种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大家都应该向夏美道歉才对。

朱子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警笛声。──已经来了吗?

“永原先生,”朱子说道:“救护车来了。”

“我知道啦。──社长,救护车好像到了的样子。──是的,到时再联络。──那么,请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软了……”

“谁都会这样的。”

朱子说:“请先下去跟救护人员说明好吗?”

“好的好的。”

永原连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去。救护车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护人员纷纷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令人有点生气;但是再想想,这封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罢了。

朱子做了几下深呼吸。──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边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里时,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马路上的机车吸引住了。

是所谓的迷你机车。──就是昨晚跟在车子后边那种。

可是,那样的机车随便往路边一看都有好几部,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朱子踩着坚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寻经纪人听别人谈话的时候,通常会听漏重点的部分。

“星泽夏美──”

当这个名字跃进本堂千绘的耳朵时,她正在回家路上的电车里。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个大嘴巴,因此千绘还听得见别人交谈的内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刚刚说的吗,实在有点奇怪对不对;还有,那个家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绘虽忙不迭地点着头,却连半句近子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星泽夏美怎么啦?

当然,星泽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全民”偶像,听到有人谈论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方才听到的那种语气似乎不大对劲。虽然没听见对话的内容,但从语调上判断,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暧,要不要吃糖?”

千绘打断近子的话。

“嗯。”

千绘从书包里掏出糖果盒来。这样就可以让近子的“广播”暂停放送了。

“──这下电视记者可有得忙啦。”

“还用你说,一定闹成一团哪。”

正在打屁的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果然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原因还不清楚吗?”

“搞不好是神经病发作噢。虽然长得那么可爱,谁知道现实生活里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是失恋吧?”

“因为失恋就要寻死?她恐怕没那么纯情吧。”

寻死?这个意思是──千绘心里一惊。星泽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吗?”

“明星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被塑造出来的虚象哪。我迷归迷,这一点可是明白得很。”

“你真无情呀。”

“不过,她居然会自杀未遂……看来她到底还是个”像人“的人。”

第三章

自杀未遂!千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近子又张开了嘴巴:“对了,那个呀──”

千绘忍不住不顾朋友的话头,转向两个大学生问道:“对不起,请问你们说星泽夏美怎么了?”

大学生们吃了一惊似地望着千绘:“──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杀;刚刚新闻才报出来的。”

“割腕……”

千绘小声复诵着。“──那么,情况怎么样呢?”

“还不知道哪。不过照刚刚新闻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千绘松了一口气。“真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你也是夏美迷吗?”

“我哥哥是她的忠实歌迷。”

千绘说着又道了一次歉。

“──千绘,怎么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千绘说着,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星泽夏美割腕自杀。──现在各种传播媒体一定都为抢新闻而挤破头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潜入她的公寓阳台上,录下了那卷奇怪的歌声,然后第二天她就自杀了。──这只是偶然吗?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话……。

“那,你是说因为我的关系啰!”

克彦哇哇叫道。

“我有那么说吗?”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哟!”

克彦呕气地往床上一倒。──千绘坐到椅子上,说道:“瞧你发这么大脾气,果然是作贼心虚嘛。”

克彦狠狠地瞪了妹妹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可是……我录音的事情,她又不晓得。”

“哦?”

“当然呀!被发现的那时,我马上就把随身听塞入口袋里头。手里拿着那玩意的话,就不能从阳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吗?──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吗?”

“拜托好不好。”

克彦笑了笑:“我那时才没那么悠闲哪。”

──从阳台飞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刹那,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了。克彦回头一看,夏美背对着室内的灯光站在那里。

两人的眼光接触。──夏美应该也看见克彦的身影了。两人暂时就这么对望着。

克彦无法忘怀她那一瞬间的表情。那并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泽夏美”。

同样的脸孔,肴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人。

那副表情应该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单纯的惊吓而已;看着克彦的那双眼睛之中只有短暂的讶异,随即变成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彦迷惑了……。

“总而言之,老哥也很担心她吧?”千绘问道。

“当然了。”

“那么,咱们就去探病吧。”

“见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实歌迷啊,不是吗?”

“医院周围一定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你要怎么进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对擅自侵入自家阳台的“无聊男子”,一定会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怒意。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克彦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种样子说是因为获得解脱,而表示感谢也不为过。

当然,这也许只是出于克彦想像。少做这种一厢情愿的解释!──搞不好会这样被骂吧。

但是,夏美的那种反应,确实不正常,所以这里头必定大有文章──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喂,千绘。”

“干嘛?”

“她在哪一家医院?”

“要去吗?”

千绘两眼立刻发亮。

“假如,我真有怎样──就是说,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的话,那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你能帮上什么忙?又不是医生。”

“不是你一直煽火叫我要去的吗?”

“当然,非去不可!”

千绘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内朱子,头猛然往前一倾,便一下子醒了过来。──坐着坐着就睡着啦。

不过,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钟吧。

朱子站起来,探身看着床上的夏美。

夏美闭着双眼,平静地呼吸着。──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朱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然,刚送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无法令人放心。

输血之后,好像还发了一点烧。

搁在病床上的那只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里,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心疼。

“可怜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语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了。

夏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当然也是由于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办法问她自杀的动机。

不论如何,日复一日累积下来的过度疲累必定是原因之一,朱子这么认为。

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把朱子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怎么有这么没神经的人!

如果是哪个不识相的记者,轨一脚把他踢出去!朱子义愤填膺地想道。

打开门一看,安中常务站在那里。

“啊,您终于来了呀。”

朱子半讽刺半责备地说道。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安中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

“我很忙!”

安中粗声粗气地说。“人怎样了?”

“您去问医生比较清楚吧。”

安中一听,怒火往上冒:“我在问你!”

“这里是医院哟。请您安静一点可以吗?”

朱子毫不示弱。

就算被炒鱿鱼泡在所不惜;面对气势凌人的安中,朱子毫无惧色。

“好吧。──医生在哪?”

“请去问那边的护士小姐。”

“不能马上出院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怎么不看好她呢?为了这件事,搞不好她的演艺生命就要完蛋啦!”

朱子一边按捺着冒上来的怒气,一边展开反击:“为什么她会这么做才是问题吧。

谁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一直跟着她呀!“

朱子本来以为安中会跳起来大吼大叫,出乎意料地,安中却逃避似地别开了眼光。

按着,安中看着病房的门,问:“她说了什么吗?”

“啊?”

“关于自杀的原因,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因为打了镇静剂的关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是吗?”

安中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去找医生谈谈。”

说着举步就要走开,忽然又止住了脚步,转头对朱子说:“夏美就拜托你了。”

朱子听见这话不禁楞了一下。

安中的态度怎么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关心夏美的样子。

夏美有如公司的摇钱树,安中平常当然就很在意她。可是,那是出自切身利害的关心。可是方才安中的那句话,却似乎怀着超乎于此的意味……。

朱子想着想着,又轻轻地打开病房门,想回到病房里。

正在朱子尽量不出声地合上门的当儿──。

“朱子……”

忽然传来的声音,又让朱子吓了一跳。

“──哇,吓死我了。你醒啦?”

“嗯。”

“觉得怎么样?”

“好像──还昏昏的。”

病房里没有开灯,因此是一片昏暗。

“再睡一下吧,现在还是半夜呢。”

“哦……”

夏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

“对不起。”

夏美轻轻地说。“现在一定很乱吧?”

“我本来还以为我会吓到昏倒呢。”

朱子开朗地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要什么吗?”

“我想喝水。”

朱子把装了水的杯子递了过去;夏美稍稍抬起身子,慢慢地喝着。

“要不要吃东西?”

“现在不想,谢谢。”

夏美把还剩一半水的杯子又送了回去,开口问道:“电视跟杂志的记者有来吗?”

“满坑满谷的。”

朱子点了点头:“现在大概走了一大半吧?不过每家都留了一、两个人;反正就是要死缠到底的样子。”

“哦。”

夏美微微笑了一下。“变成新闻焦点了。”

“是啊,这下那些杂志可不愁没得写啦。”

“──刚才的声音是安中先生吗?”

“是啊。居然挑这种时间来,真伤脑筋!”

“他说了什么吗?”

“就是问你怎么样啦,这一类的……。”

朱子说着往夏美靠了过去:“说太多话会累的哟。明天再说,好不好?”

“哦……”

夏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朱子。”

“什么事?”

“真对不起。”

“别在意了。总之,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嗯……”

──过了一会儿,夏美似乎又睡着了,发出丁规律的寝息声。

朱子打了个呵欠。

也许是安心了的缘故吧,忽然觉得睡虫上身了。要不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呢?想着想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朱子走到窗边,往下看。

还是老样子,有好几部车子停在那里。──不外是电视公司、周刊杂志、报社之类的车吧。

为了一个小女孩,在这种三更半夜,还守在外头……。这些大人也未免太拚了吧。

辛苦你们啦,朱子心里暗笑。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声音好像逐渐靠近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本来就是急诊的专门医院,专门处理各种紧急伤患。

已经看见救护车了;果然是朝这里来的。──一闪一闪的警示灯把路面照得一片通红。

等到车子开进了医院,从各媒体的车阵里,有人跑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又有偶像明星要住院吧。

朱子离开窗口,轻声慢步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大概因为有急诊的关系,走廊的尽头喧攘了起来;护士们也快步往楼下冲去。

安中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被朱子一问,安中的眉皱了皱。

“正跟医生讲到一半,说有急诊就又跑掉了。──不过,医生说夏美大概没什么要紧的。”

“请让她好好休息几夭吧。”

朱子说:“这是个机会。要是不趁着这次让她恢复精神的话,同样的事情一定会再度发生的。”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哪。”

安中说着耸了耸肩。

看来,安中又回到原来“铁算盘”的样子了。

“那么,要如何跟媒体说明呢?”

“我正在为这个头痛哪。”

安中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自杀未遂这种事还不至于损害夏美的形象;但是,公司的形象恐怕会大大地下降。”

这也是你们自找的啊,有什么办法。朱子在心中暗道。

“为了这件事,原来预定上的电规节目全完了;还有最最要紧的演唱会恐怕也会受影响。”

“不能拿这种事怪她呀。”

“我知道啦。”

安中苦笑道:“你好像夏美的守护神。”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反正──任何人问你任何事,你都不要表示意见。明白吗?一律拒绝回答喔。”

“好的。”

“公司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发表正式声明。人家问起的话,只要这么说就成了。”

“我明白了。”

“永原呢?他人在哪?”

对了,倒是一直没看到永原的人影。

朱子已经把永原给忘了。

“那家伙!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不在夏美身边呢?”

安中一脸不快地说。

“也许是看到了血,觉得不舒服吧?”

“打电话到他家看看。”

“现在是半夜呢。”

“没关系。能让他悠闲地休息列明天吗?要商量的事可多着哪。拜托你,叫他马上过来。”

你自己不会去打电话吗?朱子实在很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孩子气了。于是走到一楼去打电话。

大门口边上,轮值的医生和护士正在为了方才送到的急诊病患忙成一团。

朱子不情愿地走到公共电话边,拨了永原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之后,传来一个爱困的女声。

“喂……”

“啊,永烦太太吗?我是负责照顾夏美的大内。”

“哦,你好──。”

“您先生在吗?麻烦请他听一下。”

“咦?”

对方似乎很困惑的样子:“他不在呀。几个钟头以前才打电话回来,说今晚要一直待在夏美小姐住的医院……”

“说要一直待在医院?”

朱子吃了一惊。

夏美入院的时候,永原的确是跟着一起来的。不过后来为了要应付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就一直没回病房。

“那么我去问问看好了。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

朱子挂掉电话。

这可怪了。──永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挤进车内的偶像明星“出去!出去!”

好大的力气,这真的是女人吗?克彦和千绘被护士从医院的大门推了出来。

“真是的!”

千绘瞪着克彦:“都是老哥你啦!居然在这种时候乱叫一通。”

“喂,你知道她要给我打的是什么针吗?”

克彦苦着一张脸回头看了看:“那个护士小姐约力气还真大哪;该不会是女子摔角选手出身的吧?”

“别说蠢话好不好。”

千绘伸了个懒腰:“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都被你糟蹦了!”

当然,开门见山地走到医院的服务台问:“请问星泽夏美的病房在哪里?”的话,人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于是依照千绘出的主意由克彦扮成紧急病患,打一一九叫救护车,要求送到目标的医院。

计画顺利进行,两人就这么混进了医院里。但是一看到护士拿着不知是啥药剂的针筒走过来的时候,克彦便慌慌张张地叫道:“没事了!我已经好了!”

这一下引来了人家的怀疑,不一会儿真相大白之后,两人便理所当然地被赶出来啦。

“哎,还好只被骂了一顿而已。”

千绘说道:“万一报到学校,可是会被退学的呢。”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

“咦,不是因为老哥你说无论如何都想见她一面的吗?”

“可是,我──”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当儿,忽然──。

“你不是本堂君吗?”

一个男人说。

克彦吃惊地回头一看。──一辆破兮兮的小型车里,有个挂着眼镜的瘦男人正摇下车窗看着他。

“啊,仁科先生。”

“为了夏美的事跑来的吗?”

一个二十七、八岁,带着几分疲惫的青年人,从车里走出来。他看起来有点纤细而神经质,并且散发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神气;另外,还有一双焦点似乎不在这个世界的眼睛……。

简单说的话,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因为生活而没有当成诗人的文艺青年。

“呃──这是我妹妹,千绘。”克彦说道。

“你好,我是C时报的仁科。”

“啊,哥哥提过你的名字,你是负贵采访星泽夏美的记者吧。”

“是啊。昼夜不舍,风雨无阻,每天都追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跑。”

仁科的语调里透着几分苦涩。

“又要守通宵吗?”克彦问。

“嗯。等天亮就有人来换班了。──怎样,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可以走开吗?”

“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状况,走吧走吧。”

给仁科这么一说,克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个人把车子停在一边,走进了附近的家常餐厅。

大概因为处在干道旁边的关系,这家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现在虽然是半夜,里头却有不少客人。

三个人细细地咀嚼着点来的三明治。

“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克彦问道。

“不知道。──看她那种忙法,恐怕也没有失恋的机会吧。一定是累过头,就精神崩溃啦。”

仁科丝毫不盛兴趣地说。

第四章“那么,没有进行调查吗?”千绘问。

“反正明天经纪公司一定会召开记者会的嘛。到时候照着写一写,报上去就好了。”

仁科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随便乱挖新闻,搞不好人家以后就把你列入拒绝往来户。万一变成那样就惨啦。”

“啊……。”

千绘一副泄了气的表情。

克彦当然是在跟着夏美到处跑的时候认识仁科的。倒也不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件而认识,只不过常在夏美上电砚还有开演唱会的时候碰过好几次面,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混熟了。

一般来说,克彦并不喜欢演艺新闻的记者和播报员这类人。谁会喜欢这些脸皮厚不可测的家伙呢?

但是,仁科是这群人之中的例外。既不会死皮赖脸地硬缠,也不会在记者会前为了抢位子跟人家打破头。

也因为如此,仁科一百都没有要飞黄腾达的样子;不过他本人似乎对升迁也完全不感兴趣。

仁科总是一副以自己的职业为耻似的冷漠样。

“你们好像刚刚才从医院里出来嘛?”仁科说道。

“嗯,是的。”

千绘把利用救护车混进医院的计画,源源本本说了一遍,让仁科笑翻了天。

“──哇,太厉害了!你们实在比我有干劲多啦。”

“结果还不是失败了。”

克彦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你们既不为抢独家新闻,也不为钱,只是单纯地担心星泽夏美的安危,和你们一比,我们可差得大多啦。”

仁科打了一口呵欠。“──只要迷迷糊糊地在外面待一待就有薪水可拿,记者这一行实在是太好干啰。”

说归这么说,仁科的脸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干这一行简直是逊毙了!

“请等一下──”

忽然在医院的走廊上被人叫住,朱子回过头来。

朱子正是要回夏美病房的路上。叫住她的是一个穿着睡袍的瘦削女子,一看就知道是院里的病人。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把我当成护士了吧?朱子想道。

“你,是不是那个──假如不是的话那真抱歉──星泽夏美的助理小姐?”

“嗯,是的。”

“果然不错!”

女子点了点头。

也许是头发乱糟糟、又一副憔悴的样子吧,这个女子看起来怕有四十五、六了。

“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一位?”

“啊,抱歉,只顾着自说自话……。──我叫做安中贵代。”

“安中……。那,您是安中常务的──。”

“我是他太太,现在在这里养病。”

“啊,我不晓得……”

朱子连忙点头,行个礼:“我是大内朱子。”

“对对,我就记得是这个名字嘛。──夏美小姐还好吗?”

“嗯,伤势已经稳定了。”

“那就好……”

安中贵代有些暧昧地说道。

夏美会送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安中对这家自己太太住的医院比较熟的关系吧。不过,安中对太太在此住院的事却只字未提。

“已经住好久啰。”

贵代说道。“简直觉得自己变成这家医院的主人啦。”

“您是哪里欠安呢?”

贵代没有回答朱子的这个问题。

“我先生有来这里吗?”

“安中先生吗?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的。”

“他来啦?哟,我居然都不知道。”

贵代的脸色立刻变了。朱子心想:哇,糟啦,看来似乎不说比较好的样子。

就算已在医院住很久,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太太不是理所当然吗?这下已经很明白了:安中和太太之间的感情,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我先生在哪里呢?”

贵代试着装出冷静的样子,但是脸色已经僵掉了。

“呃──我想,应该在夏美小姐的病房里吧。”

“麻烦你带我去好吗?”

虽然很有礼貌地说着,可是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虽然不甚情愿,朱子还是领着安中贵代来到夏美的病房前。

安中就在走廊上。──看起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安中先生?”

朱子开口招呼道;安中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是你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咦?您不是要我打电话找永原先生吗?”

“这个我知道!我说的是夏美!”

“夏美小姐?”

朱子反问道。

“对啊!她不在病房里!”

“我不晓得啊,我刚才在下面打电话。──安中先生,您不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

安中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妻子。“贵代?你在这里干嘛?”

“我才想问你这句话呢。”

贵代冷冰冰地说道:“来这里了,也不去看我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东西!我是在忙公事哪!”

“就算再忙,总不会连到我房间走一走的时间也没有吧?”

“你给我听好!现在可是非常状况!”

朱子一点也不想听安中夫妇在这里吵架,便走进病房里。

灯是开着的,床上空空如也。

会去哪里呢?不是明明睡得好好的吗?

朱子回到走廊上。

“少给我废话!要不是我拚死拚活地工作,你能在这里过舒服日子吗!”

“什么叫舒服日子?你以为我喜欢住医院啊?”

眼见两人吵成一团,朱子连忙插嘴说:“请等一下!──安中先生,夏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怎么知道,刚才进去看时,她就不见了──”

“得快去找她!她刚自杀未遂,搞不好又到什么地方寻死了!”

“啊,是、是吗?”

安中一反平时的冷静,这会儿也慌了手脚。

“我去洗手间看看。麻烦您去找护士小姐,告诉她们这件事!”

“知道了!”

眼看两个人都走远了,受中贵代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打了个呵欠,这才慢吞吞地迈开脚步。

“──好像有什么状况哪。”

回到医院门口,仁科停下脚步。

的确,一眼就可以看出情况不大对劲。护士和医生们都在医院外面到处跑来跑去。

“别家报杜的人都哪儿去了?”

“真奇怪啊。”克彦说道。

“啊,那边有个电视台的熟人。──喂,怎么了吗?”

仁科向一个握着麦克风的男人开口问道。

“仁科啊?还没有找到哪。”

“还没有找到?什么还没有找到?”

对方楞楞地看着仁科:“你刚刚不在这里吗?”

“去休息一下嘛。──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没被炒鱿鱼!星泽夏美从医院里失踪啦!”

“真的?伤脑筋!怎么可以故意趁我不在的时候跑走呢?”

这个样子若还能出人头地,就太没天理了。

“我得先打个电话回杜里。”仁科对克彦跟千绘说道。

“您不用担心,我们会自己叫车子回家的。”千绘说道。

“电话……电话在哪里?”仁科嘴里嘟嚷着走掉了。

克彦兄妹俩面面相觑。

“果然还是想寻死吗?”千绘说。

“不知道。可是,她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呢?”

这倒真是不可思议。医院的出入口人多得很,而且外头还有各媒体的车子在等着呢。

要是从出入口走出来的话,一定逃不过虎视眈眈的众人。

“呵──”

千绘打了一个大呵欠。肚子里塞了三明治,当然马上就想睡觉了。

“你呀,真没用!她搞不好现在又跑到哪里去寻死了呢!”

“哦?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被千绘这么一说,克彦不禁哑口无言。

“可是……”

“咱们回家吧。妈咪会担心的。”

克彦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时候待在这里也没用。可是听老妹的意见行事,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摆?因此还在那边作着无谓的挣扎。

“好,咱们走!”

克彦故意大声说道,跟着又如了一句:“你呢?没意见吧?”

千绘笑着说:“当然。”

还直合作。

“那,叫计程车吧。”

其实克彦是很想跟医院的人一起找寻夏美的。

可是才刚从里头被赶出来,万一被误会的话就麻烦了。看来只好乖乖回家,祈祷夏美平安无事啦。

“──看,有计程车来啰。”千绘说道。

克彦举手叫车,空着的计程车驶近停了下来。──千绘先进去,克彦按着上车。

突然,有人从克彦的后面跟着进了计程车;克彦吃了一惊:“怎么了?喂──”

回头一看……。

“拜托,请让我一起上车!”

克彦简直吓呆了。

一直只能在电视或舞台上才看得到的脸孔,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当然会吓到的。

不不,克彦不久前才在那个阳台上,跟她打过照面;可是──靠得这么近看还是头一遭。

“哥!”

千绘开口说道:“让一让好不好,很挤呢。”

看来妹妹要冷静得多了。

“啊──对对。”

好不容易回过绅来的克彦,连忙挪了挪身子。

千绘向司机说明了回家的路线。

星泽夏美喘着气靠在椅背上,紧紧地合抱着披在身上的夹克。

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克彦悄悄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哇!这么痛,错不了!

“──实在不明白哪。”

值班医师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说。

“刚刚看起来还很平静的嘛。”

“可是,现在人不见了!”

安中擦着额头的汗。

夏美失踪了。──这下子准会被社长骂得狗血淋头,要是夏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连饭碗都难保啦。

朱子走进病房,叹了一口气。

“真奇怪……”

从刚才夏美的样子判断,实在料不到她会失踪。

但是,医院的出入口都有人看守着,夏美如果不是偷偷摸摸出去的话,是不可能出得去的。

现在最令人忧虑的,当然是夏美可能再度自杀。

不过──这个当儿很奇怪地,朱子却不怎么担心。这倒不是因为相信一般“自杀过一次的人不会再度寻死”的说法。

根据长年陪伴在夏美身边,培养出来的直觉判断,总觉得事情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而且──虽然这个解释可能有点牵强──假如真要寻死的话,在医院里就可以了嘛,能够动脑筋潜出医院的人,一定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

要是真的觉得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或许真会做出寻死的事吧?

只是,如果夏美并不是出去寻死,那一定有什么非离开医院不可的理由。会是什么理由呢?

“难道──”

她该不会回公寓去了吧?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打个电话回去看看也无妨。

朱子正打算离开病房时,脑海里却掠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来得实在非常突然,等到朱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行动了:朱子趴在地板上,往床底看去。

夏美会不会在这里呢?

嗯。──的确,那儿并没有夏美的影子。

但是,有一双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眼睛回望着朱子。──是永原幸男。

是梦?还是现实?

一大早──天色半点亮意也没有的时候,就从床上被挖起来,大概没有人会高兴的。

而且,前一个晚上还是过了十二点才上床,还没睡足五个小时;就算再有修养的人也会不痛快吧。

何况,会把“有修养”这三个字用在门仓刑警身上的人,恐怕一个也没有。

当然,虽说不能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至少门仓本人还没碰到过。

话说回来,当刑警的要是脾气太好,也许反而难办事呢。

“搞什么!在这种时候把人叫起来!”

门仓一边打呵欠一边抱怨。

抱怨归抱怨,凶杀案可不会体贴到家地专挑在朝九晚五的时间内发生;不如说正好相反──多半都在深夜。

警车在依然一片昏暗的马路上飞驰着。

“杀人现场在哪?”

门仓问负责驾驶的警官。

“在医院。”

“医院吗?──真是的!犯人干嘛不把尸体混在病患里,不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被人叫出来了。门仓想道。

──门仓虽然爱发牢骚,倒还没到年纪一大把的时候。

事实上他才刚过四十。对年轻女孩而言,他当然已经够老了,不过离退休的日子还早呢。

在死之前,一定要升到警部才甘心(译注:警部是日本警察九职等里的第六等)。

──门仓常常这么想。

平常他就经常臭着一张脸。──虽说长年在凶杀案里打滚,也算情有可原,不过多半还是个性原本如此的缘故。

门仓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结过一次婚,不过太太已经跑掉了。据说就是从这件事以后,门仓才成天臭着一张脸。

如果这是实话,门仓就已经连续五年都这样子了。

“到那里还要不要五分钟以上?”门仓问道。

“不,再两三分就到了。”

“是吗?”

门仓不禁泄了气。本来想有五分钟的话,就可以乘机再睡一下的。

“──就是那里。”

门仓朝着驾驶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满坑满谷的车子,把道路塞得水泄不通。

有摩托车,还有电视公司的转播车!

“怎么,职棒改在医院里打吗?”

门仓顺口胡诌一番。

警车一停,一位年轻的刑警跑上前来开门。

“您是本局的门仓先生吧。”

“正是。”

“我们正等您来。”

门仓一看摄影机的镜头居然没有对准自己,不禁有几分不悦。话虽如此,如果真对着他照,八成也会被他臭骂一顿吧。

被妻子抛弃的四十岁男人,心思还真难捉摸哪。

“这件案子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年轻刑警一边往医院里走,一边说道:“等到早上电视一开播,一定还会更热闹。”

“到底是在吵什么啊?”

听门仓这么说,年轻刑督似乎吃了一惊:“您不知道吗?”

“我才刚从床上被挖起来,什么都没听见就来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被害者是个叫水原的男子。”

“是什么名人吗?”

“不,不是的。不过,它是星泽夏美的经纪人。”

门仓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是谁的经纪人?”

“啊,是星泽夏美。是现在很受年轻人欢迎的偶像歌手。”

“哼──嗯。歌手是吗?”

“她昨天自杀未遂。”

“自杀?”

“用剃刀割腕。”

“死了吗?”

“不,好像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不过,还是住进了这家医院──。”

“那么,凶杀案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永原,被刺死在星泽夏美的病房里。”

“哦?”

“尸体塞在病床底下。”

“那──那个偶像歌手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么奇怪的?”

“她失踪了。”

门仓缓缓地点了点头。

“离开医院了,是吗?”

“现在虽然还在找她,但是大概不会有什么发现。显然她已经逃离医院了。”

年轻刑警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也是它的歌迷。不过……该不会是她──。”

“你说地怎样了?”

给门仓这么一问,年轻刑警不禁结巴了起来:“呃──我的意思是──她失踪了,然后病房里出现了尸体──”

“反正就是说,你认为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歌星是凶手,对不对?”

“呃……大概──”

“就是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会导致搜查错误!”

门仓大声吼了起来:“好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是,对不起!”

刑警脸色发青,直挺挺地立定不动。

“在医院里请安静!”

一个护士跑过来说道。

门仓干咳了一下。

“现场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

年轻刑警指着一扇门。

“哦。”

门仓推门走了进去。

“哟,是你呀。”

法医瞧见门仓,开口说道。

“怎么,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别这么呕嘛。──这次的凶杀案可要慎重处理噢。就算是事实,也不能公开发表星泽夏美是嫌犯吧。”

“夏美小姐不会杀人的!”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你是谁啊?”

“我是负责照料夏美小姐的助理,叫做大内朱子。”

“哼──嗯。助理是吗?──来得正好,让我听听你怎么说。”

门仓瞥了一眼空着的床。“她就睡在这儿,是不是?”

“您说夏美小姐吗?是的。”

“很好。──总而言之,照着先后次序把事情说一遍给我听。有自杀未遂这回事吧?

就从那里说起。“

“是。”

朱子在脑海里迅速地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整理了一下,然后开始说明……。

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克彦忽然破砰地踢了一脚,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哇!吓死我了!”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嘛。”

当然,会干这种事的只有千绘。

“──好狠的妹妹。叫人也不必用踢的呀!”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不是才十一点吗?还不到中午嘛!”

克彦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爬了起来。

“妈咪出门啰。”

“哦。──有什么吃的吗?”

“没现做的,自己去用微波炉。”

“知道啦。姨,你居然还待在家里没出去,真稀奇。”

克彦下了床,打了一个大呵欠。

“拜托,现在是出门闲逛的时候吗?”

“哦?可是──啊!对了!”

克彦边脱睡衣边说:“昨天做了一个很刺激的梦喔,我梦到她来我们家住。”

“你说的”她“是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星泽夏美啰。”

克彦穿上衣服,到浴室里三两下洗了把脸。“那个梦很有页实感呢!连仁科先生也出现了。”

“哦?听起来满有趣的嘛。”

──克彦一边往兼餐厅的厨房走去,一边说道:“她从医院里逃了出来,正好搭上了我们俩坐的计程车。够戏剧化吧?然后我们就偷偷瞒着老妈──。”

“早安。”

咦,桌边怎么坐着一个没见过的女孩:不不,没见过才怪!

“这──”

克彦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昨晚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对不起。”夏美说道。

“那那那──原来不是梦哇。”

克彦说着往椅子一坐。

“老哥,你还真是大脱线呢。”

千绘叹了一口气。“瞧你这副德行,怎么帮得了她的忙嘛。”

“帮忙?帮什么忙啊?”

克彦吓了一跳反问道。

“没关系的。”

夏美连忙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给你们多添麻烦的好。”

“怎么这么说!”

千绘摇摇头:“你别看我老哥这样阿呆阿呆的,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还是挺管用的。”

“你说谁阿呆?嗄?”

“笨瓜!看一下今天的报纸吧!”

“笨瓜?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报纸啪地一声落在克彦面前。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凶杀案”几个大字。然后下面是夏美的照片,和“偶像歌手,行踪不明”

的标题……。

“被杀的是我的经纪人。”夏美说道。

“经纪人?”

“而且还是死在她的病房里哟。”

千绘说。“所以,嫌疑就落在她身上啦。”

“我没有杀永原先生。──你相信吗?”

在电视萤幕和唱片封面上今人深深着迷的那双眼睛,现在正凝视着克彦。

这真的是现实吗?

“喂,千绘,给我一杯咖啡。”

“OK.”

千绘把杯子放在老哥面前,并从壶里倒出咖啡。

克彦拿起咖啡便猛喝一大口,结果苦得直翻白眼。

“──我相信你。”

克彦喘着气说。

“谢谢!”

夏美松了一口气地说道。

“可是──”

克彦一边猛往咖啡里加奶精和砂糖,一边说:“就这样离开医院……你的伤不要紧吗?”

“嗯。”

夏美看着自己包着绷带的左手。“伤口本来就不大深,所以……”

克彦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下来。

大慨用“镇定而紧张”来形容,比较恰当吧……。这个说法也许有点怪异。不过一镇定下来,克彦总算有了比较真实的感觉。但是一旦有了真实感,轨紧张得快僵掉了。

“那、那──我──其实我是你忠实的歌迷──”

第五章“老哥!”

千绘敲了一下克彦的脑袋:“现在说这种废话干嘛?你到底要不要帮夏美小姐的忙?”

“当然!”

克彦猛点头:“可是──”

“现在,请什么都不要问。”

夏美说道。“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暂时还不想说明。”

克彦顿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什么也不会问的。我发誓!”

“谢谢!”

夏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微笑。

克彦是头一次见到她这种笑容。──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看过夏美多少次了,但是这个笑容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来,吃饭吧!”

千绘料理着桌上。

“喂,千绘,这件事情老妈──”

“她怎么会知道?放心啦,就算住个两三天,妈咪也不会注意到的。”

真乱来!克彦想归想,不过自己也没有数落别人的立场。

比较起来,在这种时候,千绘要冷静得多了。克彦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用餐时,千绘刻意避开敏感的事情,和夏美聊着一些琐碎的日常话题。

夏美也解脱了似地,谈得十分融洽。

女孩子之间的对话,总有一些克彦插不进的地方。这会儿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心目中憧憬的偶像。

“──总之,我没有杀永原先生。”

用餐告一段落的夏美说道。她身上穿着向千绘借来的衣服,看起来可爱极了。

“有没有谁跟这个永原先生有过节的?”千绘问。

“他是个非常安分老实的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被杀……”

夏美摇着头。“不过,想来想去,只有──”

“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也许是我的移籍问题吧。”

“跳槽吗?”

克彦吓一跳问道。

夏美现在所属的公司,除了夏美之外就没有其他称得上“明星”的艺人了。

要是失去了夏美,那可是攸关公司存亡的大问题。

“要转到别家公司这件事,从半年前就谈了。社长拚了命才没有让这件事泄漏出去。”

“现在的公司有什么不好的吗?”

“不是的。”

夏美摇摇头说:“我对公司并没有什么怨言。不──应该说,本来没有。只是,我希望能够试一下自己的能力。想要离开原有公司,尝试新的发展……。”

“这跟永原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千绘问道。

“其实,我想移籍的时候,就找上了一家小公司……”

夏美偏了偏头:“不过,那是非常秘密的事;而永原先生就是负责居间联络的人。”

“原来如此。”

克彦点点头。“那么,当时在医院里的还有谁?”

“那个时候──有助理朱子小姐、常务安中先生、还有──对了,安中先生的太太一定也在。”

“安中太太也去医院看你吗?”千绘问道。

“不,安中先生的太太在那里住院。”

“住同一家医院?”

“我想,安中先生因为太太住那家医院,比较熟的关系,才会把我送到那里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克彦想道;这年头连住个院都这么复杂。

“这些人之中,也许有人恨永原先生。”

“恐怕不只是怀恨这个原因而已。”

克彦说道:“杀人的动机形形色色多得很。比如说有什么秘密被知道啦,或者在什么不可见人的场合被撞见啦,之类的……”

“说得也有理。”

“不过,凭我们能查得出来吗?”

“怎么这么没志气?”

千绘瞪了老哥一眼。

“话不是这么说──”

克彦正要接话,玄关的门铃响了。

夏美反射地就要起身。

“放心啦,我妈咪还不会回来的啦。你们在这儿坐一下,我去应门。”

千绘站起来离开座位。

一下变成克彦和夏美两人独处的场面,克彦的脸马上红了起来。夏美不禁笑了:“对不起──”

跟着说道:“你们兄妹俩真是好人。”

“那小鬼虽然还是高中生……不过比我能干多啦。”

“真高兴,你们都愿意相信我。”

克彦一听脸又红了起来,连忙搔搔头。

千绘走了回来。

“老哥。”

说着放低了声音:“是仁科先生哟,那个记者。”

“咦?他怎么知道──”

“不是啦。他说,为了要写昨晚的报导,想要问你一些事情啦。”

“哦。──我知道啦,那我出去一下。”

克彦松了一口气,走向外头。

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还真是令人紧张。

各怀鬼胎安中贵代总是一脸的不高兴。

当然了,因为生病不得不住院,当然高兴不起来。不过贵代不高兴的原因有点不大一样。

门仓刑警的一张臭脸是来自“这个世界老是没好事”;而贵代则是因为觉得老被人忽视。

太太生了病,做丈夫的却几乎不来探望。每次打电话去,总是用一句“现在很忙”

就搪塞掉了。

又不是电话答录机,难道不能偶尔换句话讲吗?贵代忍不住这么想。

而且──没错,这件事怪得很。就在最近,安中好像有女人了。

这是出于做妻子的第六感。──至于猜得对不对,那是另一回事了。

深信著有这么回事,不知在心里臭骂了丈大多少遍。甚至还想像冲进丈夫偷情的地点,捉奸成双……。

如此一来,单调的医院生活多少变得好过了一点。

每天想着生病和日子的寂寞,只会让自己觉得更凄惨而已。所以只能把心思放在眼前能想到的事情上,藉此打发时间……。

“──您还好吗?”

走进来的是一个早就混熟了的护士,名叫早野岐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拥有一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健壮体格。

“啊,早野小姐吗……”

贵代马上装出一副病恹恹的声音:“我不太舒服……。昨晚闹成那样,一点也睡不好。”

“昨晚可不得了。”

早野岐子接住贵代的手腕量脉搏:“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医院成立以来头一遭哪。”

“是啊。──居然杀了人!真恐怖哇。”

“医院附近也乱哄哄的,电视台什么的来了一大堆。”

“找到人了吗?”

贵代不由得好奇。

“您说星泽夏美?不,好像还没有的样子。”早野岐子说。

“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杀人呢……”

贵代自言自语道。

从窗子可以看得到医院的中庭,贵代把目光转向那儿。

“警察还没宣布她是嫌疑犯喔。”

“是吗?不过──像这样子逃走了,不就是最确切的证据吗?”

以贵代的立场而言,应该希望星泽夏美是无辜的吧;毕竟丈夫可是靠夏美吃饭的。

但是,搞不好内心里暗想要看一看丈夫急躁不安的样子呢。

“这年头的小孩啊,想的事、做的事实在没有半点道理哪。”贵代说道。

早野岐子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

贵代转过头来:“你不这么觉得吗?”

说着说着,忽然困惑地打住了。

早野岐子脸上的护士表情消失了,现出的是她“真正的面目”。

“你怎么了?”贵代问道。

“不,没什么。”

早野岐子摇了摇头:“我想,就算是大人,做事也是一样没有什么道理吧。”

“哦?”

“我,现在满需要钱的。”

贵代听了吓一跳。

“你说什么?”

“只要有一百万就好了。──您能不能借我呢?”

“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正确地说,应该是请您给我才对。”

“一百万?你脑袋有问题啊?”

“这样吗?”

早野岐子面无表情的说:“那个被杀的男人在您这兄出入的事情,不是别让人家知道比较好吗?”

贵代的脸僵住了。虽然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其实,除了任性的毛病以外,您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把这间病房当作旅馆用的力气,是绝对不缺的。”

“──你想说什么?”

贵代的声音颤抖着。

“我会为您保守秘密的。您放心,我这个人识相得很。”

早野岐子耸了耸肩。“无论是对您丈夫或者警察,我都不会说的。特别是您跟那个男人在这里争吵的内容……”

“争吵?哪有这──”

“太太您不是说过:”要是敢这么做的话,就杀了你“吗?我刚好不小心听到了。”

贵代铁青着一张脸,盯着早野岐子。

“好了,我得去下一间病房啦。”

早野岐子吸了一口气,“别忘了,一百万喔。”

脸上带着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贵代紧紧地抓着毯子;她脑中一片空白,紧握着毯子的两手不断地颤抖着……。

“这下可不能出门啦。”

男人苦笑道。

这里是他的家。──话虽如此,其实是诸多“公馆”其中的一栋罢了。

他沈坐在沙发里,轻轻摇晃着手上装有威士忌的玻璃杯。这是个五十岁左右,浅黑皮肤,体格相当健壮,一脸精明的男子。

“真是伤脑筋。”安中说道。

“光是一直伤脑筋,事态也不会好转。”

男人──名叫松江──说道。

此人正是星泽夏美所属制作公司的社长。

“能怎么办呢?”

安中两手一摊,“找不到夏美,也没办法指出到底杀害永原的凶手是谁。──事情会变成怎样,已经很明显了。”

“这我也明白。”

松江点了点头:“随便打开电视一看就知道。传播媒体已经把夏美当作是凶手啦。”

“是的。──奇怪的是,警方到现在还没有发布消息。”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安中摇了摇头:“──可以喝一杯吗?我实在累惨了……”

“嗯,自己去弄吧。”

“谢谢。”

安中往家庭式吧台走去。虽然不是多气派的大吧台,里头的好酒倒是不少。

安中取出玻璃杯来,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倒太多恐怕会被噜苏,所以花了点时间拿捏恰到好处的份量。

“警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呢?”松江说。

“也许吧。”

安中拿着酒杯回到沙发坐下。“要不然就无法解释警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布通缉令的原因了。”

“这么说,永原是死在别人手里的?”

“就不晓得是谁……”

安中啜了一口酒说道。

“永原那家伙,实在不是能干的人。”

“的确,让他负责处理夏美的事似乎太勉强了。我一直这么想。”

“我也是这么认为。”

松江点了点头:“他比较适合带刚出道的新人。”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安中问道。

“我正在想。”

“假如取消了所有的计画,那可是大损失。电视转播的时段已经敲定,全程录影的事宜也安排好了;而且演唱会和现场录音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如果这一切全部泡汤,那损失可不得了。”

“还用你说吗?”

松江有些焦躁地说道。

夏美已经预定好一个礼拜以后要举办一场个人演唱会。那不只是单纯的演唱会,同时也要发表新歌──预料中将是一大盛事。

如同安中刚才所说的,电视转播、录影带的制作、发行演唱会专辑等等作业,都已安排好了。

这个企划就是要利用媒体,将夏美的知名度提升到顶点。

演唱会的观众将超过一万人,门票在发卖当天就告售罄。

万一得取消这个企划,光是退票的金额就很不得了。

“听到她割腕的消息时,我的心脏都快停啦。”

松江说,“好不容易知道她没什么大碍,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马上人又行踪不明……。

“真是对不起。”

安中低下头来。

“现在不用再道歉了。总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您是说,是否要取消演唱会这件事吗?”

“如果取消的话,恐怕公司非倒不可。”

松江直截了当地说。“你明白吧?”

“是的。”

第六章现在正是公司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期待能够继夏美之后成名的新人发生了丑闻,不得不就此销声匿迹,投注在那个少女上的数亿圆也跟着付诸流水了。

这次会有这个大企划,是希望假如企划成功,上回的损失不但可以完全弥补过来,而且还可以有盈余。

“可是,若是不取消的话,万一到了当天还没找到夏美,那怎么办?”

“非找到她不可。”

松江说。“不论用什么手段。──警方并没有宣布夏美是凶手,所以就算找到人了,也不用担心会被逮捕吧。”

“这一个礼拜里还会有什么情况变化,可是说不准的哪。”

“也许会恶化也说不定。不过,也有可能会转好啊。──总而言之,站在我们的立场,只有孤注一掷了。明白吧?”

“那当然。”

“很好。──只有照原定计画走下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松江说。“不用说,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但是,如果能证实夏美是无辜的,那可是最好的宣传哟。电视的收视率一定会大幅提升,广告买主也会乐昏头的。”

“我明白了。”

安中说着干了杯。“一切就照预定进行。”

“如果被问起的话──”

“要怎么回答呢?”

“就说,夏美本人来过联络,说演唱会当天一定会回来。”

“要──这么说吗?”

“没错。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的。”

松江微微一笑:“这一来就不用花钱作广告了。总是要试着化危机为转机嘛。”

安中松了一口气似地说:“看社长您还有心思算计这种事,我就安心了。”

跟着又说:“总之,我们只有靠夏美了……”

“可是有一个但书:绝对要在演唱会之前把夏美找回来。”

“要到哪儿去找呢?”

“尽量找就是了。”

松江说道。“有可能性的地方全都去找找看。──还有,如果真找到的话,记得不要马上公布。”

“为什么呢?”

安中大惑不解地问道。

“你想想看:找回夏美的事一旦公布了,警察还不立刻找上门来问东问西吗?”

“说得也是。”

“何况夏美不才刚自杀未遂吗?也许精神状态还没有安定到可以开演唱会的程度呢。”

松江顿了好一会儿:“还有一点。──要是让大家到最后一刻都还不确定夏美会不会出现的话,就可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你不这么想吗?”

“的确……”

安中的双眼生辉:“──我们也不知道夏美在哪里,除了相信她自己的承诺之外别无他法;要是这么发表的话……”

“演唱会现场的一万名歌迷和各大媒体都一致翘首期盼。──到了开演前五分钟夏美还没来。

按着四分、三分、两分、一分……“

“然后──夏美终于赶到了!这下全场歌迷一定会疯狂欢呼的。”

“也许会酿成大混乱吧。当然警察会抱怨也说不定,那可不管了。愈是混乱,我们的收获愈大。”

“这会变成历史性的大事哪。”

“不过──”

松江站了起来。“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得先找到夏美。万一到时候她没有出现的话,咱们可是会被歌迷踩扁的。”

“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安中用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话,还真是少有的事。

“拜托你啦。”

松江点了点头。“这会儿,她人会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哇。”

大内朱子说道。“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去找她了。”

“可是,你是跟夏美最亲近的人呀。”

安中追问不舍。

“嗯,您说的也没错……。可是,我又没有超能力,怎么可能晓得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地点是夏美住的公寓附近的咖啡厅。

朱子本来已经回到公寓里,又被安中叫了出来。

天黑了。从夏美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一天。

“可是,不采取行动的话,人也找不回来呀。”安中说。

“我也想赶快找到她哇。”

“没有什么比较可能的地方吗?譬如说朋友家里,或者──”

安中稍微压低了声音:“男人呢?”

“男人?”

朱子瞪圆了眼睛:“你说夏美小姐有男人?”

“谁都会有的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要是有的话,你一定知道吧?毕竟你和她住在一起嘛。”

“您认为夏美小姐会有那种时间吗?”

朱子皱了皱脸:“她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就算那样,想要的话还是可以找到空档跟男人交往吧。”

“不论您怎么说,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是吗……”

安中叹了一口气。

“请先别说这个。”

朱子说道:“凶杀案的调查怎么样了?”

“夏美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却没有公开地把她当作嫌疑犯。”

“为什么呢?”

“不晓得。──大概发现凶手另有其人的线索吧。”

“永原先生为什么会被杀?实在令人不明白。”

朱子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那么老实的人……”

“别管那家伙了。”

安中耸了耸肩:“现在先找夏美要紧。”

“别管那家伙……?人家还有太太在呢!”

安中吃惊地望着朱子:“咦,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

“他跟他太太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哪;永原只对男人有兴趣。”

朱子呆了好一会儿。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反正这也没什么稀奇吧。所以呢,夏美由他跟着倒也是满安全的。”

安中说着喝了一口可乐。冰已经溶化得差不多了,可乐味道变得淡淡的。“──嗳,朱子小姐。”

“嗯?”

“一个礼拜之后,夏美有一场演唱会,你应该也了解吧!一万张票已经全卖出去了,要是到时候还我不到夏美,咱们就完蛋啦。”

“这您刚刚已经说过了。”

“那你明白吧?如果她跟你联络了,一定要马上通知我,千万别让警察或记者发现!”

“我会留心的。”

朱子一副受够了的样子说道:“我要回公寓了。万一她这时打电话来,不就没人接了吗?”

“说的也是。那,赶快回去吧!”

安中忙不迭地催着朱子。

朱子一边不耐烦地起身,忽然回过头来:“对了!”

“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吗?”

安中连忙凑了过去。

“您假如真要找夏美小姐的话,不妨到澡堂去找找看;搞不好她会在哪一家里面洗得正高兴呢。”

朱子留下直眨眼睛无言以对的安中,走出咖啡厅,扬长而去。

来了一个大人物“嗳呀,这么晚才到家。”

本堂雅子一边走上自家的玄关,一边自言自语。

“克彦,千绘──不在家吗?”

大概出去吃饭了吧?雅子想道。

到朋友家串门子,不知不觉就待久了;便打了电话,叫兄妹俩自己解决晚餐问题。

不过,雅子还是尽可能赶着回来;在电话上说的是十点左右,实际上回到家时才刚过九点。

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两个人一定到哪儿吃饭去了吧。

身为母亲,雅子决不是勤奋的妈妈。但是,她总是摆出开明的态度,让孩子们自行料理自己的事。其实这种作风并不是基于什么心中的信念,而是雅子与生俱来的个性。

也因为如此,这个家才有着一股和睦亲密的气氛。

“──来烧个开水吧。”

雅子拿起水壶,点燃了瓦斯。

趁这段时间换一下衣服……。

走到走廊时,雅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好像有什么声音。──是听错了吗?

耸耸肩膀正要走出去──果然,还是有声音。

声音来自浴室的方向。是千绘在洗澡吗?

雅子往浴室走去。

“千绘?”

咻地一声拉开门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光溜溜的女孩子。呃,因为是浴室嘛,在里头光着身子也是当然的事;问题是,那个女孩并不是千绘──当然也不会是克彦啰!

“啊──!”

少女似乎也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并且慌慌张张地用毛巾往胸前一遮。

雅子楞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呃……对不起!”

说着连忙把门关上。

倒也不是真的感到抱歉,话自己就跑出来了。

那个女孩是谁啊?

雅子歪着脑袋想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居然会跑到别人家的浴室里,这可真稀奇。

素昧平生?──雅子突然觉得,刚刚那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会是哪儿呢?是千绘的朋友吗?或者,是克彦的……?

这么一想,雅子顿时不安了起来。如果那是克彦的女朋友的话……。

问题了!

“难道,克彦会──”

趁着老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女孩子带回来……。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是有女孩在浴室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雅子站在那里猛想时,玄关的门开了。

“──哎呀!”

千绘吃了一惊:“妈咪,你回来啦?”

接着进来的是克彦。

“怎么这么早?”

“早又怎么样?有什么不好吗?”

被雅子这么一说,克彦和千绘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妈、妈咪,你该不会……”

千绘怯怯地抬起眼来看着雅子说道:“已经……看到她了吧?”

“嗯,在浴室。”

“浴室!”

克彦不禁喊了起来:“对哦!她最喜欢洗澡了!”

“克彦!”

雅子两眼直瞪:“你跟那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这个,有点儿复杂,恐怕一时说不清楚──”

这时,少女穿着千绘的衣服走过来了。

“呃──真是对不起。”

少女说着:“您是克彦君的妈妈吧?”

“嗯?是啊。你是谁?”

雅子板着脸说道。

“我叫星泽夏美。”

“星泽小姐是吗?你跟我家克彦,到底是什么交情啊?”

“喂,老妈──”

“你给我安静点。”

雅子不容分辩地打断道:“我要听听这女孩怎么说。”

“这可说来话长哟。”

千绘说道:“先坐下来再讲吧?”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朱子才刚睡着而已。

眼睛一睁开,便反射性地去看钟。

半夜──接近三点了。

朱子使劲摇了摇头,拿起听筒来。

“喂?”

──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会是夏美吗?

知道这支电话的人毕竟并不多。

“喂喂?”

朱子说道:“夏美吗?”

“你是大内朱子小姐吧。”

跟夏美一点都不像──是个粗糙的男声。

“是的……请问哪位?”

朱子对这个声音很陌生。

“你大概听说过我的名字吧。我是M唱片的板东。”

朱子闻言不禁吓了一跳;M唱片可是这一行最大的制作公司。

几年前,所有跟歌唱有关的节日,几乎清一色是M唱片所属歌手的天下;不过,这一阵子M唱片的势力已经大为衰退了。

但是,和政治界也保持着密切关系的社长板东,在这个圈子里还是一股隐然不可忽视的势力。

第七章“你的事我很清楚;一直照顾夏美的就是你,对吧。”

“是……”

朱子模棱两可地应着。

“有件事希望能跟你谈一谈。”

“跟我──是吗?”

“没错,就是跟你。还没找到夏美。对吧?”

“是的。”

“你一定很担心吧。会真心担心她的人,恐怕只有你。”

“您想说什么呢?”

“我对夏美很感兴趣。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谈一谈,怎么做对夏美最好?”

这可真奇了,朱子想道。说起来,夏美应该算是M唱片的大对头。过去留经盛传板东要把夏美挖角到M唱片,板东本人当然是一口否定这个流言,但朱子却很清楚;那是事实。

“跟您谈当然是没有问题。……可是,我必须一直待在这儿不能走;因为夏美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呢。”

“说的也是。好,那我去你那里。没关系吧?”

“您要过来吗?可是──”

“当然,不会惊动你的老板的。可以吧?待会儿见。”

“呃──喂?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朱子放下听筒,偏着头想了又想。──板东这种大人物,要找一个小小的助理做什么呢?

而且,夏美住这栋公寓的事,以前一直都保密着,但自从自杀未遂事件发生以后,已经完全曝光;现在不知有多少摄影师和记者埋伏在周围呢。

如果楼下的警卫没有阻挡他的话,他一定能找上门来的。万一板东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了……。

朱子毕竟拿的是夏美所属公司的薪水,要是板东来这里的事被知道了,还是不太好。

不过,对方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正当朱子还站着东想西想的时候,玄关的电铃响了起来。──是谁啊?

“总不会已经来了吧。”

朱子自言自语着走到门口,从窥视孔往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两眼瞪得圆圆的。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板东!

打开门来,板东笑了一下:“嗨。”

“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呀?”

“六楼哇。”板东说道。

“六楼?”

“你不知道吗?我就住在这里呀。”

板东把惊呆了的朱子留在身后,自顾自地走进屋里。

“──你吓了一跳吗?”

“嗯。”

“我有好几个家;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己。平常我也很少来这里,所以没碰过面也不奇怪。”

看来,板东是真的住在这里的样子。他身穿一件茶色的对襟羊毛衫,确实是轻松的家居生活穿着。

板东态度自在地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怎么样?”

“什么事呢?”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你有没有想?”

“恐怕您没有留时间让我想吧?何况,您是在命令我吗?”

“嗳,别这么说。坐吧。反正客随主使嘛。”

说着,圾东笑了笑。

朱子平时也不常见到自己公司的社长──松江,但是这个板东毕竟是同样身分的人,所以举止和松江像极了。

不过,就算心存偏袒,还是看得出板东比较有气派。然而,两人是属于同一种类型,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朱子也往沙发上坐下。

“您想说什么呢?”

“我就直截了当一点吧。”

板东双手抱胸,说:“我想要夏美。”

“这个我早就知道。”

“可是失败了。我想你也知道吧,就是大概半年前的事。”

“是的。”

“要投下的钱也估算好了,也动用了政治界的关系,可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夏美本人的意愿。结果,她拒绝了跳槽的事。”

“这件事杂志报导得很清楚;那时挺混乱的。”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撒手。”

板东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看得出来,板东十分在意这件事。

“那个报导,其实是从你们公司的松江君那边流出去的。你晓不晓得?”

“您说社长先生吗?”

“对啊。当然他本人大发雷霆地一口否认了。不过那只是演戏罢了,他是为了让我不好动作,才故意引起骚动的。”

“这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哎,那也没什么关系啦;要是我站在他的立场,也会那样做的。”

板东笑道:“话说回来,夏美的态度似乎相当坚决。──你觉得怎么样?她有没有表示过有不满的地方?”

“这……”

朱子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地没有往下说。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说的话决不会让松江君知道的。”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夏美小姐的确曾经在我面前发过许多牢骚……”

“哦?”

板东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凑了过去。

“不过,那些牢骚并不是针对公司而发的;而是对现在的工作──”

“就是不喜欢当歌星,是不是?”

“是的。但与其说不喜欢,应该说是太累了……。”

“这种牢骚谁都会发的嘛。”

“可是,夏美小姐虽然才十七岁,却很早熟了;简直可以说到丁冷眼观世事的程度……”

“这我知道。”

板东点了点头。“她跟其他的明星有些不同。”

“我曾经想,她是不是遭遇过什么──非常痛苦、辛酸的事情……”

“她有说过吗?”

“不,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朱子说到这里住了口。不知不觉地竟然说了许多。

和松江或安中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呢。总之,这个板东似乎有种令对方能够放开来畅所欲言的影响力。

“总之,如果得不到夏美,我只好考虑别的手段了。”

板东轻描淡写地说。

“您要做什么呢?”

“让她消失。”板东说道。

朱子闻吉不禁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给您家里添麻烦了。”

夏美说着低头行礼。

“不不,这个……我是没有什么关系啦……”

雅子往克彦和千绘望了一眼。

“让她待在我们家吧,好不好,妈咪?”

千绘说道。“她现在一出门就惨啦。”

“我不会待很久的。”

夏美说。“只要一个礼拜;然后就不用再麻烦您了。”

“一个礼拜?”

“啊,对哦。”

克彦说道:“接下来有演唱会嘛。”

“你还在想这个啊?”

千绘吃惊地说:“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吧?”

“我想,社长是绝对不会取消演唱会的。”

夏美说道:“我们公司现在正是财务困鸡的时候;这次的演唱会和接下来要发行的实况录音带,就是要用来舒解亏空的。”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啊。”

克彦点了点头:“可是万一你被逮捕了──”

“嗯。所以在那之前都不能出去。”

“你还是要去唱吗?”千绘问。

夏美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要去。──那场演唱会到时候会有一万名观众呢;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真伟大:”

做妈妈的雅子不禁叹服:“现在的年轻人会想得这么周到的已经不多喽,你们两个要好好跟她学学!”

净选这种奇怪的时候正经。

“嗳,妈咪,那──可以让她待在我们家啰?”

千绘又试着确定一次。

“请便。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哟。”

“谢谢您!”

夏美低头行礼。

“你们吃过饭了吗?那,我去削点水果吧。”

雅子走进厨房后,克彦和千绘才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老哥这回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胆的。”

“什么叫奇怪的话啊?”

“凶杀案之类的嘛。”

“说出来的话,老妈还不马上变脸吗?”

“反正,让妈咪认为只是单纯地让夏美在这里待一个礼拜就好啦。”

千绘说道。“何况妈咪也常常出门,没问题的啦。”

“可是,这样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呢;为了我一个人──”

“不只是为了你而已,这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着想。”

好像说得太夸张了吧?克彦一边说一边想道……。

玩票侦探,出动!

“这样子可以吗?”

夏美回过头来,千绘不禁笑得东倒西歪。

发型故意弄得乱七八糟,脸上也不化半点妆,眉毛稍微剃了剃改变一下线条,然后再架上一副眼镜。

这样就大功告成啦!──怎么看都不像个偶像明星。

现现在的夏美,看起来就像是个用功过度的高中生;而且身上穿着千绘的衣服,年纪显得更小。

虽然大上一岁,比起千绘来更像个可爱的小女生。

“讨厌,不要笑嘛。”

说着,夏美自己也笑了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不,不是啦,只是──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老哥!赶快来看!”

“总算好啦?”

在外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克彦连忙走进来,一眼望见“变身”过的夏美,不禁张口结舌。

“完全变了个人嘛!”

毕竟是兄妹,连讲的话都一样。

“那,咱们可以出门啦。”

千绘说道:“妈咪呢?”

“刚刚就出去啦。问她到哪儿去,你猜地怎么说?”一边走一边再想吧“!”

夏美笑着说:“伯母真是个特别的人。”

“是啊,恐怕太特别了一点。”

千绘说道:“不过,因为这样才会生下我跟老哥这种的哇。”

“你说”这种的“是什么意思?”

克彦瞪眼说。“好啦,先找个地方吃东西,演练一下今天的作战内容罢。”

“老哥大概只对吃有兴趣吧?”

千绘故意浇他冷水。

一行三人出了家门,走进附近的汉堡店。

汉堡加可乐──这样的组合,最初在味道的调配上会有点今人难以适应,但是一旦吃惯了,就积习难改啦。

现在正是吃早餐太晚、吃午餐太早,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所以店里没什么客人。

三个人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围着桌子生了下来。

吃着吃着,耳边传来女服务生们闲聊的声音:“嗳,星泽夏美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杀了人,畏罪逃亡了吧!”

“可是,警方好像没有通缉她呢。”

“哦?”

“也有人说,它是跟男人私奔了。”

恐怕没想到当事人就坐在这里吧?这么想着,克彦不禁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好了,首先要查什么地方?”

克彦一说,千绘立即打了个岔:“等一下。在开始以前,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件事?”

“嗯,好哇。”

夏美点头同意。

“我想听听你从医院逃出来的事。”

“啊,对啦,最重要的部分还没有讲呢。”

夏美说着慢慢地喝了一口可乐,说:“对不起,我真是太粗心了。”

“假如你不想说──”

克彦开口说道。

“不,如果现在不说清楚的话,就没办法决定今天要怎么行动啦。”

夏美考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那时我正躺在床上似睡未睡的……。然后,走廊上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我就一下子醒过来了──”

像是某种金属制品掉下来,发出好大的一声。

夏美睁开了眼睛。──病房里是一片昏暗。

没有别人在。

她并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因为早就习惯一个人独处了。要朱子成天陪在旁边也太过意不去了。

可是──那是什么声音呢?

医院里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决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怎么了吗?”

从相反方向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听起来好像是个职等较高的护士。

“不知道。因为听到声音,我才过来看看的。”

“有人跌倒了吧?大概是哪个病人吧?”

这种时候,到底是谁在走廊上呢;夏美想着。

不过,反正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吧。

夏美并不在意。

“好好处理一下噢。”

话声传来:“──这间的病人怎样了?”

似乎在说夏美的样子。

“刚才睡着了。”

“看护她的人呢?”

“好像走开了的样子。”

“哦。──知道了。”

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

──一旦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啦。

此时夏美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几次闭上眼睛想再入睡都没成功,只好暂时放弃,睁着双眼等待睡意自己来临。

过了一会儿,她干脆下了床,走到窗子旁边。

手腕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这下可引起了大骚动啦……。

夏美轻轻撩起窗帘,弄出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现在外头一定有摄影师用装着高感度底片的相机瞄准病房,所以不能随便露出脸来。

有好几部车停在那里。不外是报社、周刊杂志、电视台之类派来的吧。

“辛苦你们啦。”

夏美自言自语。

朱子到哪里去了呢?脸黏黏的好难受。

迟疑了一会儿,夏美还是悄悄地开了病房门。

走廊上不见人影。

夏美尽量不让拖鞋发出声音地走着。

医院总给人一种随时有人醒着的感觉;不时有咳嗽声啦、物体轧压的喀吱声传来。

这样走着,不禁今人心里有些发毛。

夏美走到洗手间,用微温的水洗洗脸,脸上黏黏的感觉就消失了,舒服了许多。

这下脑子更清醒啦,夏美不禁对自己苦笑。──不过,感觉上并没有因为睡不着而焦躁不安,反而是完全清醒之后的一股快适。

啊──好想到外头吹吹风。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了这个念头。至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自己也说不上来。

──要是打开病房的窗子吹风,在外面守候的记者一定会像发现猎物似地跑过来的。

看来只好到屋顶去啦。夏美想道。

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万一朱子回来,在床上跟洗手间都找不到她的话,恐怕会担心吧。

反正只出去一下而已嘛……。

自己在心里说着,夏美往电梯走了过去。

电梯在最顶楼停下以后,夏美沿着阶梯拾级而上。

可以到屋顶上吗?

医院里应该有些地方在晚上是不能进入的吧……。

试着推推看之下,门竟轻轻地开了。

风吹了过来。那强度令夏美不禁一阵眩晕。

可是,已经来了──。

一走出去,其实风也没有想像中的大,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微风呢。吹在身上,有一阵沁凉的快感。

屋顶上不用说是黑漆漆的一片,用来挂换洗衣物的塑胶绳在风中摇曳,形成一幅有趣的光景。

有一席床单还挂在那里没有收。是忘记了吗?或者──这席床单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呢?

夏美甩了甩头:“在想什么嘛!”

夏美两手扶着到胸口高的栏杆,眺望着远方。

还亮着的灯火,已经是寥寥可数了。

蓦然,夏美的眼睛里浮现了泪光。

在这么寂寥的夜景之下,一股无名的感伤油然而生。

“我是太累了吧?”

夏美孤零零地自言自语。

那是风的声音吗?──背后传来沙、沙,有如刻意放经的脚步声。突然,不知什么东西往夏美的头罩了下来。

“不要!干什么!”

夏美使劲挥着手。但是,有一团布缠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不知什么人的身体压了过来,把夏美紧紧地夹在栏杆间。

然后,夏美觉得自己的脚被抬了起来。──会被推下去!

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杀意,夏美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也没有空去想是谁干的了。

夏美拚命甩动着双腿,手一摸到了栏杆,便紧紧地握住不放。

左手腕一阵剧痛;不过还是死命抓着栏杆。

突然对方放开了手。似乎放弃了的样子,脚步声逐渐远去。

夏美一把扯下缠在头上的东西。──就是刚才看到的床单。

夏美激烈地喘息着,就地坐倒了下来。

是谁呢?谁会做这种事?

夏美来回张望着一片黑暗的屋顶上。脚步声消失了,这里大概已经没有别人了吧。

但是──这时,一阵恐怖感猛然袭上夏美的心。

病房──赶快回病房。

其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居然有人想谋害自己。

为何?理由是什么?

这其是天外飞来、毫无头绪的奇袭……。

“当然,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

夏美说着,停下来望向克彦和千绘:“我的意思是,走上舞台,变成了明星的事。”

“嗯,我知道哇。”

克彦点点头。

“这之间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

夏美喝了一口可乐,继续往下说。“也许曾经招人嫉恨,可是,我做的事绝大部分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思,大都是公司决定好的;只是,最后被搬上台面来的人是我。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曾经有过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有人要取自己的性命……实在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的确呀。”千绘点着头说。

“接着──我就赶快回到病房去啦。那时病房门前也没有人在,我四千张望了一会儿才开门。

里头黑漆漆一片,但是──才刚走进去一步,后面突然有人用力把我一推。“

“谁啊?”

“不知道。总之,是预先躲在门后,然后朝我用力一堆的样子。我被推倒在地上,那个人就从走廊跑掉了……”

“跟在屋顶上袭击你的,是不同的人吗?”千绘问道。

“大概吧。可是,那时根本没想到这件事。门开着,走廊的灯光照了进来,我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忽然看见旁边……”

第八章夏美轻轻地开上眼睛,摇了摇头。“──永原先生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按着是一阵沉默。──夏美抬起眼睛望着上方的灯光,开口说道:“我真是吓呆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永原先生不应该被杀死的。我想,一定是被误认为是我而被杀了。“

“有可能。”

“接着我想到,我一定要逃出医院才行。凶手居然能够在医院里自由出入,如果我再待下去,一定会被杀的。”

“所以你就离开了医院。”

“不过,你好厉害哇,居然逃得出来。”

“我穿了护士的衣服嘛。──我走到一楼时,正好看见一件白色的护士服挂在椅子上面。”

“椅子上?”

“医院里不是有让病人跟家属坐着等待用的长椅吗?就挂在那样的椅背上。”

千绘蹙起眉头来:“这可有点奇怪呢。──护士小姐会随便把自己的衣服挂在那样的地方吗?”

“那……”

夏美惊觉地说道:“难道会是凶手放的?”

“有可能哦。老哥,你觉得呢?”

“说的也是……。凶手如果要在医院里行动,穿上护士白衣是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了。”

“那,我就是披着凶手穿过的白衣走出医院的啰?好可怕呀!”

夏美说着摇了摇头。

“那件衣服后来怎样了?”

“我本来是把它披在外套上面的,出去以后,就把它丢到草丛的角落里啦。”

“等一下。”

克彦说道:“这么一来,凶手就是女性啰。”

“那也没什么不对。杀害那个永原的,很可能就是女人哇。”

“那想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

“嗯,那种事不论男女,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嘛。”

“不过,如果杀害永原的凶手是另外的人的话……”

克彦说着抱臂沉思了起来。

“怎么,老哥有什么发现吗?”

千绘又漏它的气了。

“哎呀,只是有一点感觉啦。”

“老哥你恐怕不太适合当名侦探吧?”

“要你管!”

克彦板着脸说。

“不论如何,我想先去见永原先生的太太。”

夏美说:“我想问她,看她想得到想不到有谁会杀害永原先生。”

“这个警察应该已经问过了吧?”

“我想,总有一些事是难对警察启口的嘛。”

夏美似乎知道些什么。

“OK.那,等我结束了这个,咱们就动身吧。”

克彦边把最后一口汉堡往嘴里塞边说道。

“我还想打电话给一个人。”夏美说。

“谁啊?”

“朱子小姐。她姓大内,是我的随身助理。”

“哦,我看过她好多次。”

克彦说道:“就是随时都跟在你旁边,有点男子气概的人,对不对?”

“嗯。她一向把我当亲人看待,现在一定很担心吧;所以想先让她知道我平安无事。”

走出店门,夏美进了附近的电话亭,拨了公寓的电话号码。

“喂?”

朱子马上接了电话。

“喂喂,我是夏美。”

过了一会儿──。

“──哇,吓死我了!虽然一直在等你打来,可还是吓到了。”

隔着电话,可以听到朱子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对不起,我本来并没有要那样突然消失的意思。”

“身体还好吗?伤势怎么样了?”

朱子没有急着问人在哪里,只是关心它的身体;夏美觉得很欣慰。

“嗯,我很好。──警方有什么行动吗?”

“不太清楚呢。当然问了很多你的事情……”

“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凶手找出来。也许──永原先生是因为我才被杀害的。”

“不一定是那样啦,先别想太多比较好。”

朱子说道:“──嗳,现在公寓的四周都是警察跟媒体,太危险啦;要不要约个地方见面?”

“可是,你一定会被跟踪的啊。”

“这你尽管放心吧。我们不是每天都在锻炼躲躲逃逃的功夫吗?”

“说的也是,不过──”

“我也有些话想跟您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的。”

“哦。──好哇。那,到哪儿见呢?”

朱子说的是代代木公园的一个角落,以前两人常去散步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一个钟头以后?──好!”

挂断电话,夏美又朝投币孔里去了几枚铜板,按下永原家的电话号码。

响了好一会儿之后,总算接通了。

“喂,这里是永原家。”

“呃──我是夏美。”

“啊!你在哪里?”

“有事情想跟你说。”

“好哇,正好那群讨厌的家伙刚走。那,你要来我家吗?”

“可以吗?”

“我这边没问题。──啊!不会把你要来的事告诉警察的,放心啦。”

“那──三十分钟以后,我会去您那里打扰。”

“到了附近时,再打个电话给我吧。”

──夏美走出电话亭。

“我们先去永原太太那里,然后再去跟朱子见面。”

“开始行动啰!”

千绘愉快地说着。

腹侧的尖刀“──奇怪了。”

夏美放下话筒。

到了永原家附近,照约定再打一次电话,但是这一次却始终没人接。

“要去看看吗?”

克彦说道:“反正不在的话,就回家好了。”

“老哥你真是的,万一警察就守在那边等着怎么办?”

千绘瞪他一眼,“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警察应该会叫她接电话才对哇。”

“自己那样说,又马上否定是那样。真是没节操哇。”

克彦嘲笑道。

“时间不多了……”

夏美说:“跟朱子约的是一点钟,只剩下十五分啦。”

“所以说,去看看嘛。”克彦说。

“嗳,那个朱子小姐的约让我去好了。”千绘说道。

“咦?可是──”

“没关系啦。我只是去跟她说你会晚点到,请她等一下就好了。要不然她一看你没来,以为你不知又临时出了什么状况,说不定就回去啦。”

“那,真的可以拜托你吗?”

“交给我吧。反正到时一看就知道谁是朱子小姐吧!”

问清楚了约定的地点,千绘一溜烟地跑走了。

“那么,我们去看看吧。”夏美说。

“嗯。”

边走时,克彦边问道:“你认为永原太太知道些什么吗?”

“大概吧……。永原太太,实际上是永原先生的秘书。”

“秘书?”

“是的。她叫做滨子,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出道以前,还曾经在他们家待过一段时间呢。”

“原来如此。可是在她的丈夫刚遇害的时候去打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嗯,不过──”

夏美偏了偏头。“如果是一般的夫妇,这么说当然是没错……”

“一般的?”

“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法律上的夫妇而已。”

“法律上……?”

克彦一头雾水。

“永原先生是只跟男性交往的人,同样的,滨子小姐则只跟女性交往。”

“那,那──”

克彦胀红了脸,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不用难为情呀,这种事情早就不奇怪了。他们两个人,大概就是基于方便的关系才在一起的。”

“唔……”

克彦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哦?”

夏美笑着说:“人还是别太早参透世事的好,否则就会变得没有梦想和希望了。”

“是哪一栋呢?”

“嗯──就在前一个转角。我记得过了那个转角就到啦。”

“等一下!”

克彦一把握住夏美的手腕。“你看!”

转角处走出一个警官,不像在办案的样子,倒像在闲逛。

“是警察。”

“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克彦和夏美面面相觑。

“难道──”

夏美从口里不白觉地冒出一句话。“难道,连滨子小姐也──”

“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形。”

克彦变得也有点侦探的架式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见过转角──“你听不懂人话吗?混帐东西!”

突然一阵骂声如连珠炮般迎面而来,克彦不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没自己的事。是一部小型汽车和机车相撞在一起,两个司机正吵得不可开交。

骑机车的是个穿着皮裤的年轻人,小型车的司机看起来则像是什么商店的老板。

“哎,两位冷静一下,有话好说嘛──”

警官伤脑筋地说着。

“开什么玩笑!我这部车可是拿来作买卖的,给你一撞还得了!”

“叫什么叫,这么烂的车!早该报废啦!”

“你说什么?混帐家伙──”

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住手!喂!”

──克彦回到夏美身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太好了!我还以为……”

夏美抚着胸口。“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过转角,方才那两位仁兄还吵得难分难解。

“就是这一家。”

眼前是一栋传统的──其实最近已经不太容易看得到了──日式木造建筑。

当然,近年建的木造房子通常都极尽华丽之能事,不过这一栋例外──它只是看起来古老而已。

两人推开玄关的格子门,走了进去。

第九章“有人在家吗?”夏美问道。

“来啦。”

马上就有人答应了。出来的是一位胖胖的、一团和气的女性。她身上的黑色套装,若起来有点紧。

“啊,夏美小姐!我差点以为是哪里来的陌生人呢!打扮成这样子,真的教人认不出来。”

“对不起,我打过电话,可是好像没有人在,所以就冒昧地直接来了。”

“不,我才要抱歉呢,刚刚因为忘了买个东西,临时出门去了;来,进来吧!”

说着一眼瞄到克彦:“啊呀,这位是谁啊?”

“我是她的歌迷之一。”

克彦非常谦虚地说道。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才麻烦他帮忙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新出道的偶像明星呢。请进请进!”

凭这一句话,克彦就喜欢上永原滨子这个人了!

“永原先生突然遭到这种事,您一定──”

三个人在铺着地毯的榻榻米房间里坐定以后,夏美开口说道。

“我想你很清楚我和他的事。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悲伤……。唉──这么一个好人,实在太可怜啦。”

滨子端山茶来,说道。

“丧礼什么时候举行──?”

“遗体还在警方那边呢。大概要花个两三天吧?还有解剖验尸这些事嘛。”

夏美点了点头:“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丧礼了,实在很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在意。而且,你现在的处境也很麻烦吧。”

“有人想谋害我呢。”

“什么?”

滨子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下瞪得像铜铃一样了。

夏美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遍。

“──因为这样,我才逃了出来。”

夏美跟着说:“事实上应该到警方那边去说明经过的;可是,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事。我又那样不告而别──”

“是啊,别想靠警察了。”

滨子皱了皱脸:“虽然没有公开,可是警方一定把你当作嫌犯啦。”

“是的。”

“警察也来过这里好多次啰。”

滨子说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仓──好像叫做仓仓的刑警──”

“古土十土?”

克彦不由得复诵了一遍;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锵啷锵啷地开了。

“对不起,永烦太太在吗?我是刑警门仓──”

一个温温吞吞的声音传了进来。

应该就是这里吧:千绘四千张望着。

这里是代代木公园的一角。──是个没什么人走动的地方。

已经向夏美问清楚地点了,也知道对方是年轻的女性。

本来以为一来就可以碰到的,但……。

也许对方临时被什么事耽搁了。先等一下吧。

千绘一屁股坐在水泥花坛上。

“──愈来愈不明白啦。”

不知是女生特有的冷静或是,冷酷──总之,千绘并不像老哥那样迷夏美迷得昏了头,因此能够客观地看待事态的发展。

当然,千绘也希望能帮上星泽夏美的忙。可是同时又觉得夏美所说的话不能尽信。

在医院发生的事应该是真的吧;尤其是在屋顶上差点被杀的部分。可是,接下来夏美从医院里逃出来的那一段,似乎有点问题。

或许一般人在那种时候,都无法冷静地判断;但是,在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之前,发现尸体时应该会反射性地出声求援吧?

然而,夏美却没有那么做,反而立刻从医院逃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另外,警方并没有通缉夏美。照理说夏美跟这个案子有重大关系,至少也应该列为证人;但是警方似乎连类似的动作也没有。

看来,警方“真的”并不怀疑夏美。

但是,夏美却一副坚信自己会遭到怀疑的样子。──为什么呢?

一定是有某个原因吧!或许是夏美可能有杀害永原的动机。因此,才不向警方投案,要凭自己的力量找出凶手吗?

──还有一点,夏美之所以从医院逃出来,显然并不是因为被怀疑为杀人凶手,而是另有其他的理由。

至于是什么理由,千绘也不明白。或许夏美有某些非得出了医院才能做的事吧。

对于千绘来说,整个事件还有许多悬疑待解的部分;而克彦则完全没去想那些。

首先,是克彦录下来的夏美的歌声。

如果那的确是夏美本人唱的,那么,为何夏美要故意隐藏自己的美妙歌喉,故意唱得那么差劲呢?

而且,那首咏叹调似的曲子有什么涵义吗?

然后是夏美割腕自杀的事。这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认真地想要寻死吧。可是,现在却还活得好好地,跟着克彦走来走去。

如此一推论,千绘愈想愈觉得那是在作戏。

“这样讲未免有点太毒了吧?”

千绘自言自语道。

可是,推理是不能讲人情的,这个可能性暂时还无法否定。万一页是在作戏,那也得问问基于什么理由才……。

总而言之──这一切乍看之下单纯得很,事实上一定内幕重重。绝不是什么一看就通的事情──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好像有人走了过来。

来了吗?抬头一看,显然是弄错了。来的是个男的,怎样也不会是大内朱子吧。

男人四十岁上下,长得一副凶相。

千绘转开视线,男人却停下脚步。

千绘只好又看着男人,问:“有什么事吗?”

“星泽夏美……”

“咦?”

千绘吃了一惊,“那么,你是大内朱子小姐的──?”

“果然不错。”

男人点了点头:“长得还真可爱哪。”

“啊?”

千绘两眼直眨。

“乖乖她跟我来吧。”男人说。

“我在等人呢。”

“我那边也有人在等你哪。”男人说。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抵住了千绘的小腹。

“知、知道啦。”

千绘绿着一张脸说道。

这辈子还没进手术房挨过刀呢!如果被这样的“外行汉”一刀刺入腹部,那下场可就不敢想像……。

千绘被男人押着走了出去。

“──请问,刑警先生,”

永原滨子一边把茶端给门仓刑瞥,一边问道。“您是不是认为夏美小姐是凶手?”

门仓一副意外的表情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不──只是──有点这么觉得而已啦。因为,您来这里这么多次,一直问夏美小姐的事……。”

“这只是办案的例行调查而已啊。”

“是这样吗?”

滨子也自己坐了下来,“那么,今天您要问什么?”

“我要事先说明──”

门仓话锋一转:“警方绝不会单凭着直觉,轨判断某个人是嫌犯而迳自进行调查的,希望您能了解。”

“呃……”

“虽然确实存在少数这种人,但是,无论如何,我个人绝不会这样草率!”

门仓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说道。按着,打开记事本:“星泽夏美喜欢吃什么?”

在里头听见这话的克彦和夏美不禁面面相觑。

“搞什么啊,那个警察!”

克彦说道:“这种事跟办案有什么关系吗?”

“嘘!别那么大声。──我也不知道哇,天晓得这个刑警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门仓还在继续向滨子问东问西:“义大利面、拉面、荞面……。原来如此,凡是面类的食物她都喜欢啊。”

嘴里说着,一边在记事本上奋笔疾书。

“拉面也有很多种,她喜欢的是碱拉面、味噌拉面、还是叉烧拉面?”

“这个,应该都还好啦……。可是,您问这个要做什么呢?”

“也许在这些小事里,隐藏着解决案子的关键也说不定哪。”

“啊?可是──”

“她比较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门仓一本正经地往下问。

“这……。她是属于不会发胖的体质;而且年纪还轻嘛,总是喜欢吃甜食。”

“日式点心跟蛋糕,哪一样?”

“她应该比较喜欢蛋糕吧。”

滨子已经摆出一脸认命的表情了。

“原来如此。”

门仓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写着,“那么,接下来谈谈穿着方面──”

“刑警先生,”

滨子说道:“假如您连她内衣的颜色都要问的话,我想您不如去问它的助理大内小姐比较恰当巴。”

“哦?”

门仓猛点头:“不过,证人必须以复数为原则。──那么,她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在回答之前,滨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绑错人啦“日本的警察要都像那样,不就糟了吗?”

滨子一副担心样。

“的确。”

克彦附和道。

门仓整整待了一个小时才走;克彦和夏美光在里头听,都觉得累昏了。

“万一他真的像这样跑去问朱子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一定会被一拳打出来。”

夏美也是一脸苦笑。

“他在想什么呢?”

“别想啦,想了也是白费工夫;毕竟不可能去问他嘛。”

滨子说道:“那,我们刚刚讲到──”

“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有杀害永原先生的动机。”

夏美说道。“警方一定也问过了吧?”

“是啊,不过我当然说没有。──一般的末亡人应该都是这样讲的吧?要是说有的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老公是个惹人怨的家伙吗?”

这个人还真会想,克彦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不,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我跟永原只是形式上的夫妻这件事,也不可能一一跟警察说明哇。”

“嗯。──这么说,您心中是否想到什么了?”

“这个嘛……。我也没办法肯定说是谁。”

“其中的原因之一,应该是有关我跳槽的问题。”

“是吧!我听永原先生说过这件事,当然他也叮咛说这是非常秘密的事。那个人一向很谨慎的。”

“我很少跟永原先生有私下相处的机会,所以还没听他详细说明这件事。──不过,好像已经确定了什么。是不是?”

“好像是。就在四、五天前,他似乎为了这件事还很得意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松江先生成安中先生知道吧?”

“照我想──应该没有。”

滨子说着偏了偏头:“当然,他也不会明白地跟我说的。”

“总之,永原先生认为他做的事并没有被发现──”

“我想是吧。”

“可是──”

克彦插了进来:“这能形成杀人的动机吗?”

“不能说没有。”

滨子说道:“人只要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是平常头脑冷静时绝不会做的事,也一样做得出来。何况,这件事牵涉到一大笔钱;夏美一旦跳槽,几十亿的收入就要流到别家公司去了。这足够形成杀人的理由啦。”

是这样吗,克彦想着:要是我的话,无论有多少钱摆在面前,我也不可能去杀人的。

──哎,如果只是杀一只蟑螂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您还有其他的线索吗?”夏美说。

“这个嘛……。是有,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了──”

滨子迟疑了半晌。

“是什么呢?”

“那个人哪──好像,这一阵子开始对女性也有兴趣。”

“真的?”

夏美似乎十分意外的样子:“有那样的事?”

“当然啦;这年头有很多人不论男人或女人都好。──不过我是不会那样的。”

第十章“那么──换句话说,永原先生有了女朋友,是吗?”

“我想是吧。前些时候他还带着一身香水味回来呢。当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交际应酬而已,可是,当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啦?“的时候,他居然神色慌张得不得了,还百说”哪有这种事!“……。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怎么想都令人怀疑哪。”

夏美点点头:“那么,您知道对象是谁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滨子耸了耸肩。

“这样子吗……”

夏美想了一下:“──那么,永原先生原来的恋人是哪一位?”

“你说男的吗?这我也不晓得哇。”

“是怎样的男人,或是做什么事的……任何事都好,您知道些什么?”

“我们两个都尊重对方的隐私,所以找从不过问。”

“说的也是……”

夏美一副泄气的样子。

“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是说,因为永原交了女朋友,原来的恋人就吃醋了,是吗?”

“我想是这样。”

“这也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头,独占欲和嫉妒心都比寻常恋爱的男女来得更重。”

“有没有在遗物里找到什么呢?”

“我整理过了……”

滨子想了想:“可是没有发现有关这方面的东西。何况,这里一向都是拜托欧巴桑来打扫的不是吗?当然不能留下什么让人发现便会引起困扰的东西嘛。”

“那么,可能在公司啰。”

“嗯,是有这个可能。我还没去公司看过。”

过了一会儿,夏美说道:“──我明白了。真是谢谢您。”

说着低头行了个礼。

“不用客气。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处境这么困难……”

“总是要想办法搜寻线索,然后把凶手找出来……”

“要小心哪,没人可以代替你哟。”

“谢谢。”

夏美微笑着。

克彦不禁轻叹一声。在萤光幕上的熟悉笑容,这时又出现在眼前了。

“──不在呢。”

来到约定的地点,夏美四下张望着。

“那小鬼,该不会跑错地方了吧?”克彦说道。

如果这话给千绘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娇嗔吧。

其实,身为兄长的克彦才是不折不扣的路痴;千绘每次都拿这一点来嘲笑他呢。

“可是,朱子也没有在这里。──嗳,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去打个电话看看。”

“嗯,好哇。”

像这么简单的事,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夏美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公共电话。

按下公寓的电话号码,马上就接通了。

“朱子吗?是我!”

“夏美!真是对不起!我一出门就被记者逮到了,要是赴约的话一定会被跟踪的,所以只好随便去买了个东西就回来啦。”

“没关系,我了解的。”

“那么──要等晚上再约别的地方吗?”

“嗯。其实我要说的事跟这有关;你手边有没有公司的钥匙?”

“啊?有呀。”

朱子惊奇地问道:“问这个干嘛?”

“今晚来公司一趟,我想要调查一些事情。”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到时我再说明。今晚,十二点见。”

“半夜吗?”

“只有那时才没有人在哇。”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赶过去的。”

“拜托啦。你要保重。”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哟。”

朱子说着笑了笑。

──夏美回到克彦等待的地方。

“什么嘛!原来这样。”

克彦听过夏美的说明,说道:“千绘那小鬼一定是等得不耐烦,就先跑掉啦。”

“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那,要先回我家啰?”

“嗯。等到晚上再出来。”

“我跟你去。”

“不行啦!要等到半夜呢。”

“为了你的事,我随时都能奉陪!”

克彦还真是服务到家。

“──怎么搞的?”

回到家,克彦不禁疑惑了起来。“千绘那小鬼,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千绘和母亲雅子都不在家里。

“没关系嘛。一定是半路上绕到哪儿去逛啦。”

夏美说道。“十六岁──啊,年轻真好。”

“这么说太奇怪了吧。”

克彦笑道:“她只比你小一岁呢。”

“我已经老啦。”

夏美坐在沙发上,说:“人一旦有了工作,一年里就会老好几岁了。”

“是这样吗?”

“等到你出社会的时候就明白啦。”

克彦苦笑着:“被比我年纪小的女孩这样说教,还真奇怪哇。──啊,对不起,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我了解的。”

夏美微笑着说:“小孩总有一天要长成大人。在那之间,每个人都要过一段艰苦的适应期。”

“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要成熟多了。”

克彦认真地说。

“我想,成熟与否,与年龄的增长关系不大,反而受经验的影响比较大。假如从这个观点来看的话,我曾经穷过、也赚了钱、有自己的工作、看遍了成人世界的种种冷暖。

──这些经验已经足够让我变成大人啦。“

她是多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克彦想着。

在萤光幕上的她,感觉上和实际年龄相当符合;但是这么接近的时候,那张洗尽铅华的脸看起来就十分成熟了。

现在想来,有关夏美的过去──当然是属于个人隐私的部分──克彦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双亲是何许人物?有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住在哪里……这些都没人知道。一般都认为,这是公司为了营造神秘感而刻意隐瞒的。

但是,她之所以会有这份与十七岁毫不相称的世故,恐怕就是因为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吧!克彦想。

“呃──你想不想喝咖啡?”

“好哇,谢谢。”

“那,等一下哦。”

克彦兴冲冲地走到厨房煮开水。

咖啡一滴滴地透过滤纸落下来时,克彦忽然听见了旋律声。

那是夏美。──她正在哼着的,正是那时克彦在阳台上录下来的那首曲子。

那是什么歌呢?克彦一直想问,但是,夏美已经事先要求过不要问了。

被她那么一说,反而变得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对了──用不着问她为什么要故意装出糟糕的歌喉,只间她唱的是什么总可以吧。

克彦把咖啡杯放在夏美面前,故作试探地说道:“那首歌,满好听的。”

“咦?”

夏美一脸困惑。

“刚刚你在哼的那个旋律啊。是什么歌呢?”

夏美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那是一首悲伤的歌;是歌剧里的咏叹调。”

“果然不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那样的歌──”

“啊,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不──倒也不是啦。”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首歌。”

夏美的视线移向远方:“只是很少有机会能听到歌剧,所以……”

“可是──”

话才讲到一半,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克彦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

一定是千绘。那小鬼,晃到哪儿去了……。

“喂,本堂家。”

克彦拿起话筒说道。

“喂。”

跟千绘的声音天差地远,是个男的。

“唔?”

“克彦是哪一个?”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这你就甭管了。”

“啊?”

这是在干嘛?克彦心想,该不会是恶作剧电话吧?

“她,暂时在这儿,由我们替你保管了。”

“她?──你说的”她“是谁?”

“少装蒜,你心里有数。”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算了,你给我等着。换人讲。”

──对方暂时安静了下来。按着似乎有什么在沙沙作响的样子。

“喂。”

是千绘的声音。

“怎么是你──”

克彦的话马上被打断了:“克彦兄吗?我是星泽夏美。”千绘说道。

“喂,千绘你──”

“我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

克彦瞪圆了眼睛。

“不过还好,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克彦兄,听明白了吗?”

“喂,假如这是在开玩笑的话,回来就有你好看的!”

“克彦兄,对方似乎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出席那场演唱会,才把我关起来的。只要过了时候,就会放我回去──他们是这么跟我约定的;所以不用担心。”

“喂……”

看来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克彦不禁脸色发育。“你是说,他们把你跟夏美搞错了──”

“是的。那,你都听懂了吗?绝对不要来找我。”

“喂,你──”

一阵呻啦咚隆的声音,又轮到男人讲话了。

“听明白了吧。你的她出我们暂时保管了,你就不用太担心啦。”

这能教人不担心吗!

“喂!等一下!你们到底要把那小鬼──不,夏美──怎么样?──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克彦整个人都呆住了。──刚刚的电话是真的吗?不是听错了吧?

“怎么啦?”

夏美关心地走过来问道。

“呃──这──”

“刚刚不是说把谁跟我摘错了吗?谁?──是千绘吗?”

克彦点了点头,说:“她被人绑架了。”

夏美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要怎么办呢?一定是知道了我恨朱子约定的地点,才误把她当成我──”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认得你长什么样子。”

“这种事就先别管了!”

夏美在客厅里不停地兜着圈子。

“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知道我跟朱子约在那里见面?”

“说的也是。”

克彦说道:“那位叫朱子的,可以信任吗?”

“绝对可以!”

夏美马上回答:“何况,不是刚刚才跟她通过电话的吗?假如她有参与绑架的事,不会没发觉绑错人的。”

“哦,说得也是啊。”

“不要这么轻松好不好,你妹妹有危险呢!”夏美严厉地说。

“那小鬼没问题的啦。她一定会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

夏美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的缘故,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我还对你那么凶……。

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嗯……这还真伤脑筋哇。”

克彦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绑匪说,过了演唱会的日子就放人,是吗?”

“好像是吧。”

“那么──还有一个礼拜。可是在这之间,也许他们会发觉绑错人了……”

“是啊。”

“假如这样的话……那他们会把千绘怎么样呢?”

“应该会放回来吧?”

克彦还真是处变不惊得有点过头。

“怎么可能!──可是,就算说是弄错了,对方也没有要求赎金的理由……”

“要是他们发觉绑销人了,一定会再来打你的主意。”

“先别管我!你妹妹的安全比较重要!”

“那可不行!”

克彦斩钉截铁地说。

跟寻常的态度不同──个性里毕竟也有顽固的地方。

“那小鬼没有透露自己的身分,自愿当了你的替身;所以──我当然很担心她,可是要是我让你去找她的话,那小鬼一定会宰了我的。”

夏美直直地盯着克彦看。那对眼神里,饱合著严厉但温柔的热烈情感。

按着,夏美突然紧紧拥住了克彦。克彦一时不禁面红耳赤,整个人好像要化掉了。

虽然这种场面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可是一旦变成了现实,还是无法立即适应。

而且──这不是基于爱情的拥抱,而是出自感谢,克彦也很明白。

“──谢谢。”

夏美缓缓地放开克彦:“你跟千绘对我真好。”

“当好人也不吃亏哇。”克彦笑着说。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

“啊,对对。”

“──总之,千绘的事他们大概也没有再查;可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开演唱会,居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夏美陷入了沉思。

“呃,还有一件事──”

克彦诚惶诚恐地问道:“今天晚上要怎么办?”

夜里的办公室十二点二十分,朱子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

“谢谢!”

付了钱跳下计程车,她才舒了一口气。

为了谨慎起见,她先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再往公司的大楼走去。夏美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一个像是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醉汉,和朱子错身而过。

公司所在的大楼算不上气派,只是一栋八层的杂居楼房罢了。

这一带尽是一些挤成一团的低层建筑。因为已经是半夜了,四下安静无声。

朱子稍微加快了脚步。

虽然已经尽量算准了能赶上的时间才出门,还是被一部不知躲在哪里的机车盯上了,结果连换了三次计程车,绕了老大一圈才到达这里。

“真是的,那些人实在太闲了!”

朱子不禁口出怨言。

看见大楼了。──当然,每一层都是黑漆滚地没半点光。

制作公司在这栋大楼的三楼和四楼,足足占了两层。

但是,最初的公司只是占据三楼一角的一个小房间,随着夏美的走红,公司的面积也跟着愈来愈大。

前一阵子公司还传出要另觅新址的消息;不过由于财务困难的关系,这话已经没人提了。

当然,假如一周后──不,六天后夏美的演唱会圆满成功,现场专辑和录影带能够大卖的话,公司要搬家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要是演唱会被迫取消,这个办公室将会不保──换句话说,就是公司非倒不可的意思。

总之,这是个“难以预测”的世界。其中自有乐趣,一旦踏入这个世界,就难以自拔……。

朱子走到大楼前,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半个人影。

会到哪里去了呢?虽然迟了二十分钟,依夏美的个性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了呀。

何况夏美并没有公司的钥匙,要等地只能在外头等。

朱子想,再等一下看看好了。

话说回来,夏美到底来公司干什么呢?

因为隶属这家公司,夏美不会没来过这里。但是,一个月顶多来个两三次,坐一坐就走了。

这里毕竟是洽公的地方,本来就没有艺人的事。因此,夏美究竟要来这里做什么,朱子完全不能理解。

十二点四十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男孩──怎么看也不像是夏美。

朱子又望了望手表。

“──你是大内小姐吧。”年轻人说。

“是的,你是……?”

“你一个人吗?没有被跟踪吧?”

“放心啦。可是,夏美小姐──”

年轻人把手举了举,从对面大楼与大楼间的小巷里,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原来在那里呀!吓我一跳!”

朱子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因为你一直没来,所以我们就跑到附近去喝咖啡啦。”

“真是认不出来呢。”

朱子打量一下夏美的样子,笑着说。

“这些衣物都是借来的。”

“嗯,比起那些只会戴墨镜的,这个打扮要有品得多了。”

克彦心想,千绘假如听到这句话,不知会多么得意哇。

夏美把克彦介绍给朱子。当然,没有提千绘的事。

“──我跟你约在那里见的事,还有谁知道吗?”夏美问道。

“没有哇,家里就我一个人而已……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钥匙在吗?那我们走吧。”

克彦想道:看来朱子并没有参与绑架千绘的事,如果知情的话,不可能否定得这么爽快的。

三个人走上漆黑一片的楼梯。

“──这里没有灯吗?”克彦问道。

“这栋大楼的管理员小气得很;他说,白天够亮就不用灯了,晚上则就着霓虹灯的光也可以看清楚脚下,所以……”

朱子说明着。

“可是,如果霓虹灯也熄了的话呢?”

“他大概想自己来带路吧。”

“啊?”

“那个人啊,头秃得有两百烛光那么亮喔。”

几句话下来,克彦立刻对朱子产生了好感。

比起夏美,朱子看起来就像护法金刚一样又高又壮;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不过却是个好脾气的女孩。为何夏美对她那么有信心,此刻克彦完全理解了。

“要到三楼去吗?”朱子问道。

“四楼。永原先生的办公室在四楼吧?”

“是啊。──夏美,你到底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找东西。”

“找什么?”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

“那我恐怕帮不上忙啰。”

朱子不禁苦笑。

已经到了三楼。还要再爬一层一样乌漆抹黑的阶梯。

第十一章楼梯很窄,而且暗得伸手难见五指,所以朱子、夏美、克彦排成一列,依序往四楼走去。

最后一个上来的克彦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三楼办公室的大门,隔着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玻璃,看起来格外明亮。

那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从门里头传出来的呢。

大概是我多心吧……。

朱子和夏美都已经上去了。克彦想道:我可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儿哇,连忙追了上去。

“真的好暗呢。”

朱子说道。“──我马上开门,等一下哦。”

喀嚓喀嚓,传出金属相触的声音。

“这钥匙孔好难找哇。──啊,有了。──咦?”

“怎么啦?”

“奇怪了。──门没上锁呢。”

“不可能吧?”

“真的哇。本来想要开的,结果却锁上了。再转一次──看,就是这样。”

门开了。

“真的哪。──怎么搞的,一定是谁忘了锁门就走啦。”

“总之先进去再说吧。我来开灯。”

“等一等。”

夏美阻止道:“这样会被外面的人看见的。摘不好会被误认成小偷呢。”

“本来就很像嘛。”

听克彦这么说,夏美忍不住噗哧一笑。

克彦这话当然不是刻意说的,不过却意外地把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手电筒应该装在门边吧?──啊,就是那个白白的、在发光的东西,对不对?”

“这个吗?──里头有电池吧?”

朱子取来按下开关;手电筒看来虽然不大坚固,灯光还是流泄了出来。

“记得不要朝窗子照。──永原先生的办公桌在哪里?”

“呃──我想想看……”

朱子蹙起眉头想了想。

“没有特别注意过,所以记不大起来。──应该是在墙边。可能就在对面……大概是靠中间一点的地方吧?”

“嗯,好像是哟。”

朱子一边照着脚下的路一边向前走去。

“小心喔。──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电话线拖得到处都是,可别绊倒了。”

在克彦的想像里,演艺传播公司就是一个乌烟瘴气的肮脏地方。感觉上,娱乐事业发达的话,办公室应该也很现代化,──像美国吧──,娱乐事业十足现代,但是在日本却不是那样。

而且──这里正是跟克彦想像中一模一样的地方。

墙上七零八落地贴着旗下明星的海报与照片,其中有的还因为时日过久,开始发黄褪色。

如果是全家福照片,就算稍微有点发黄,还可以增添些怀旧的韵味;但是变色的如果是偶像明星的海报,只会让人觉得凄惨而已。

“就是这张桌子啦。──咦?”

朱子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怎么了?”

也不用等回答了。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的桌子──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里头被翻得一塌糊涂。

包括克彦在内,三人一时都看呆了……。

“有人先来过了。”

夏美小声地说。

“──这里有什么吗?”朱子问道。

“待会儿我再说明。虽然可能是白费工夫,我们还是再搜一遍好了。”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克彦说道,“明天来上班的人一看到这副乱状,一定会去报警,万一被采出指纹,那不是误会更大了吗?”

“说的也是……”

“搜一搜,然后再整理一下也许比较好也说不──”

克彦说着说着突然打住了。

“怎么啦?”

“嘘,听!──是不是警笛声?”

三人屏气凝神仔细听着。

是真的。警笛的响声正朝着这里靠近。

“快走!要是被他们瞧见了,就会以为是我们干的了!”

“可是,为什么警察会知道……”

“一定是先一步来搜这里的家伙看见了我们,就打了一一0想嫁祸给我们!──先别说这个,快走!”

三人连忙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一路又碰桌角、又撞椅子地出了公司。

“手电筒也拿着吧,”

夏美说道:“如果下楼时不想跌倒的话。”

──真是千钧一发。

三人才刚跑出大楼,一头钻进附近的小巷里,警车就到达公司的大楼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夏美喘着气说。

“嗳──”

克彦开口说道:“会不会是永原太太跟我们谈过话之后,自己先跑来找了呢?”

“永原太太?”

不知情的朱子听见这话不禁吃了一惊。

“也有可能。谈过那些事以后,这里马上被翻得乱七八糟──”

“如果说是偶然就太牵强啦。”

“我们去永原先生家里一趟好了。我会在路上向你说明状况的。”

说着夏美拍了一下朱子的肩膀。

“夏美,发生过什么事吗?”

走着走着,朱子忽然问道。

“什么事?你指的是──”

“你看起来好有活力哇。我头一次看见你这样。”

“哦?”

“虽然才十七岁,但你看起来总像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只有现在才真的是十七岁的样子喔。”

“你是说,我平常都没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十七成吗?”

夏美笑着说,“我们先赶路吧,如果永烦太太当真找到了什么的话……”

“会怎样呢?”

“不知道哇。”

夏美说着一耸肩。“现在这种时候,恐怕只有搭计程车去啦。”

──因为是这种时间,等到好不容易叫列车,开始往永原家的路上前进时,已经是三十分钟以后了。

“──还是有点奇怪。”夏美说。

“什么事?”

“假如那是滨子小姐做的事,那么报警的人也是她吗?”

“对哦……。她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滨子小姐不像是那么坏的人。”

三人下了计程车,往永原家走去。跟方才一样,为了谨慎起见,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先下车。

“就在前面转角吧。”朱子说。

“嗯。可是,如果不是滨子小姐做的,那就太不好意思啦;这么晚还把人家吵醒。”

夏美说。

三人正要越过转角,一道车头的灯光从对面射来。

“来这边!”克彦说道。

三人停下脚步。一部计程车转过弯开了过来。

“啊,那不就是──”克彦说着。

“是滨子小姐!”

夏美轻喊出声。

坐在后座的正是永原滨子。计程车转过弯之后,轨加快速度跑远了。

“她没注意到我们的样子。”克彦说。

“可是,太奇怪啦。这种时候她要去哪里?”

夏美望着逐渐变小的车灯歪了歪脑袋。

“等一下!”

克彦叫着跑到对街。

路旁刚好停着一部迷你机车。

“钥匙还在上面!上车吧,我们追!”

克彦发动引擎,马上开了出去。

“等我!”

夏美也跑了出去。在离机车还有两三步的地方,便飞身一跃地上了车。

“夏美!”

朱子可吃了一惊。“不要乱来哇!”

“我会打电话给你!请先回公寓去!”

夏美从机车上转头叫道。车子已经渐去渐远……。

“──真是的!在干什么嘛!”

朱子张口结舌地瞧着这一幕,然后叹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用迷你机车进行著有些勉强的追逐战的克彦和夏美,虽然频频被计程车拉大距离,但是多亏红灯和单行道的帮忙,一直没有跟丢。

“──这辆机车,好像只限一人骑的样子呢。”

一面奔驰着,克彦一面说道。

“现在还讲这种话!还有,这样我们不是变成小偷了吗?”

“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用一下嘛。”

“还不是一样!”

夏美笑着说:“不过,我要对你刮目相看啦;想不到你这么有行动力。”

“”想不到“?这样说,太毒了吧?”

“嗳!往右转啰!”

“我知道啦,全交给我吧。别忘了我凭着这种车也没跟丢你呀。”

“总之就是一流的跟屁虫,是吗?”

“啊,这话真令人伤心……”

“好啦好啦,算我说错了嘛。──这里是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一直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的。”

也因为是小巷子,所以才一直没跟丢。

如果这里是大马路的话,凭机车的速度是绝对赶不上计程车的。

“啊,这里是──”夏美开口说。

“你来过的地方吗?”

“好像有点印象……”

──克彦虽然两眼死盯着前面计程车的尾灯不放,但是,一想到心仪的明星正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而且背上还微微感觉到对方胸前的某种凸起物。──这种像梦一样的事实,让克彦不禁神魂俱醉,浑欲登仙矣。

“──计程车停下来啦!”

克彦连忙靠边停下机车。

计程车停在离这儿大约有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永原滨子正好付完钱下了车。

“果然不错。”

夏美跳下机车,说道。“那里是录音室。”

“录音室?”

“就是出租给人家录歌用的地方嘛。我最早的两三首单曲就是在这里录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这种时间录音室还开着吗?”

“视情况而定。不过现在里头一片暗,应该没人在才对。”

计程车开走了。永原滨子往录音室里走了进去。

“门是开的呢。”

“好像有谁在里头的样子;一定是约好在这边见面的。”

“──怎么办?”

克彦和夏美对看着。

“要是跟进去的话,那么小的地方,没两下就被发现啦。还是在外面看看情况吧。”

“好。”

两人走到录音室前,在一旁找了个地方等着。

“看,那扇窗──”

夏美指着二楼的窗口。

从布帘的一角露出了灯光。

“那里是什么房间?”

“唔──我也不记得,大概是放了一堆机器的地方吧。”

“会跟谁约在那里呢?”

“不晓得……。假如去翻永原先生桌子,发现了某些证据的人真的是滨子小姐,或许马上就把当事人叫出来也说不定。”

“你说的当事人,是指……”

“永原先生的恋人哇。可能怀有杀机的人之一。”

“那样吗?──那,在这种没什么人往来的地方──。唔,这么做好危险啊。”

“的确。”

夏美点头同意。

──总觉得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克彦默默地望着夏美的侧面想道。

永原被杀,夏美也差一点送命,然后千绘又被绑架。

要是一般状况下,随便哪一件都是天大的事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克彦却没有真实的感觉,好像在演电视的悬疑推理剧似的。

话说回来,也许是对现在这样能够跟夏美在一起的状况,一直不敢相信的缘故吧。

“真对不起。”

夏美低声说道。

“啊?”

“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这,也没有啦……”

“现在千绘不知道怎么样了。──总之,等到找出杀害永原先生的凶手,我就会去报警;到时候一定能把千绘救回来的。”

“嗯,用不着太担心她啦。”

这未免不太像做哥哥的该说的话,不过克彦只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给千绘听到了,一定会踢老哥一脚吧。

“啊,有兄弟姐妹真好。”夏美说道。

“你是独生女吗?”

克彦自然地问道,并没有要刺探夏美隐私的意思。那种口气像是若无其事地向亲近的──不,向刚刚才认识的女孩随口问问的感觉。

夏美轻轻地叹了口气。

“嗯。──所以总是一个人,寂寞极了。”

要是继续问下去,一定可以问出些什么吧。但是,克彦却没有这么做。

夏美露出了笑容。

“怎么啦?”

“──你呀,真是一个奇怪的歌迷。”

“是吗?”

“看见你的时候──也真奇怪啊,在那种地方。”

“是啊,那时你站在阳台──”

“你却在安全梯上。真是奇怪的邂逅。”

“不过,这不是有点像罗蜜欧和茱丽叶的场面吗?”克彦说道。

“说得也是啦。”

夏美微笑着:“可是──那是悲剧哦。”

夏美稍稍踮起脚尖,轻轻地在克彦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周围没有车声扰攘,也没有人声喧哗。

一片寂静。克彦的心脏在中断跳动了好一会儿之后,仿佛晨钟般地响彻了云霄(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二楼那扇泄出灯光的窗子的玻璃应声而碎。

“──怎么了?”

“我们去看看!”

夏美跑了出去。

克彦连忙跟在后头。

两人冲进破旧的大楼。

对绑匪的爱心总之,这一切都荒腔走板了!

当然不是在讲乐器的事情。这里谈的是更严重的问题──事实上,说不严重还真不行。

可是啊……。

千绘打了一个呵欠,朝周围东张西望着。

这儿看起来像是港口的某个仓库里头。

──是那种已经被废弃,无人使用的仓库。

确实,把绑来的人质藏到这种地方,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千绘不禁自言自语道。

好大一个仓库。──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不过放眼一望之下──恐怕有学校的体育馆那么大吧。

尤其是天花板很高,这一点最像。

──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只关了千绘一个人。

若要说还有什么的话,就只有千绘屁股底下坐着,当作椅子用的瓦楞纸箱。像是外面有在卖的那种,可以兼作餐桌和床用的多功能纸箱。

不过,这当然只是个普通的大纸箱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知道拿来干嘛的旧箱子,然后就没有了。

被关在这种地方,大概不会运动不足吧。千绘并没有危险迫在眼前的感觉。

“──肚子好饿哇。”千绘嘟囔着。

已经天亮了的样子;阳光从屋顶边上的气窗射了进来,照得里面一片通明。

被刀子抵着押进车里,眼睛被蒙起来。──遭到如此“正统”的绑架,千绘半是害怕半是兴奋;而且,对绑匪把自己误认为夏美这件事,更觉得吃惊。

虽说绑匪是有了一点年纪的大叔,可是居然连夏美也不认识,就跑来绑架人,未免也太……。

从这一点判断,对方非蠢即笨。

把人关进这里,可是一来没用绳子绑住,二来也没塞嘴巴;当然,对千绘而言这种东西没有最糟。

接下来,对方会怎么做呢?──千绘倒也没指望老哥会跑来英雄救美。

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要叫他来救也有点强人所难。

问题是,就算这地方很大,毕竟不是外面,没办法说回家就可以走回家。

而且,对方迟早会发现绑错人了吧!万一到了那时,对方又会怎么做呢?

绑匪大概是受人之命才绑人的。那么,授意的主谋一定会到这儿来吧。

等到那时候就有危险啦。──搞不好一看到我的脸就要宰人呢。

没错。就算是荒唐的事,绑架还是绑架,总是有危险的。

“不能不提高警觉!”

千绘自顾自点着头。“可是,肚子好饿啊……”

嘎啦──咋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仓库的门慢慢地打开了。

果然是个大仓库,门的尺寸相称地又高又阔;要打开恐怕也满辛苦的吧。

“喂!──早饭来啰!”

男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才四十左右吧,看来体力似乎不够负荷的样子。一定是运动不足。千绘想道。

“人家肚子都饿扁啦。”

“没办法呀,太早的话,卖吃的店都还没开呀!”

“什么,原来是”热乎乎“便当(译注:日本便当连锁店)啊。没有附茶吗?没有茶人家吃不下。”

“别那么挑剔好吗?”

男人苦着一张脸说。

“哎,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千绘一屁股坐在纸箱上,开始埋头苦干。

“当明星的,平常吃的一定都是好东西吧?反正只有一个礼拜,你就忍耐一下吧。”

“没关系啦。其实啊,明星吃饭总是蹲在后台或者摄影棚的一角,吃的都是猪排饭啦、炸虾饭这一类的。”

“哦,是那样吗?”

“对啊。才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光彩呢。”

千绘仿佛若有其事地说着。“叔叔有小孩吗?”

“干嘛?”

男人吃了一惊的样子。

“有女儿的话,她一定会去迷偶像什么的。最好不要让她这样喔,迷偶像绝对没好事的。”

“你……爸妈还在吗?”

“只有妈妈。”

“爸爸呢?”

“死掉啦。正当盛年的时候,却忽然心脏病发作……。一辈子都为家庭跟公司忙碌奔走,结果也没来得及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怎么啦?”

千绘吃了一惊。

对方的脸扭成一团;本来以为是生气了,结果却哭了出来。

“噜苏……少管我!”

──看来是个单纯的男人嘛。

千绘安心地把便当一扫而空。

好,这下解决民生问题啦!

门还开着。毕竟因为太重的关系,没法子随手开开关关的。

连茶都喝不到,被绑架果然是不太方便哪!千绘想道。

这下也该逃了吧。

“嗳,叔叔。”

“又干嘛了?”

说着男人还抽了一下鼻子。

“我想上一号。这里有没有厕所?”

“伤脑筋──没有哪。”

“那,怎么办?”

“就在那边解决吧。”

“讨厌!怎么可以叫女孩子做这种事──”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你出去吧?”

千绘装作赌气的样子:“那──好吧,我到那边去。你不准看喔!脸朝旁边!眼睛闭起来!”

“好啦,知道了。”

“到人家说可以之前,绝对不可以睁眼睛哦!”

“是是。”

“你眼睛闭了没?”

“闭了啦。”

“那,就一直闭着哦。──不可以偷看哦!”

千绘蹑手蹑足地往门口摸了过去。

“动作快点!”

“好啦好啦。”

千绘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口气溜了出去。

男人这才警觉到是怎么一回事:“喂!──站住!喂!”

谁理你呀!千绘一出门,就使尽吃奶的力气没命地跑。

时间大概已经接近十点了吧。

这里看起来像是在港口的尽头。一眼望去全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仓库,人影半个也无。

“喂!等一下!”

男人的吼声传了过来。千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男人似乎跑不太动的样于,逐渐愈落愈远了。

这下一定可以轻松逃掉的!千绘加快了速度──姑娘我在学校可是接力赛跑的选手呢。

跑了一会再回头看,千绘不禁吃了一惊。──那个男人倒在半路上了。

千绘停下了脚步。

男人在地下翻腾着,似乎不只是痛苦的样子。

该不会心脏病发作了吧?

“还管他那么多!”

快走!──千绘又继续开始跑。

跑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然后又跑──又停。

按着又开始跑──只是这一次是往反方向。

男人倒在地下,全身痛苦地痉挛着。──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的样子。

脸色发白不说,全身都是冷汗。

“怎么啦?你还好吗?”

能好到哪里去?男人气喘如牛:“药……”

“啊?药?──你说药,放在什么地方?”

“在,在那个……盒子里……”

有个乍看之下像个银色的烟盒的东西,落在不远的地方。男人似乎连把它捡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等一下!──是这个吧?一次吃几颗?”

“两……两颗……”

“两颗哦?──好,来,嘴巴张开──张大一点!”

真是会惹麻烦的家伙!

千绘抱起男人的头,把两颗药锭塞进他嘴里。

“──怎样?吞下去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

过了两三分钟,痛苦已经减轻了不少的样子;男人无力地瘫在地上。

“──心脏是吗?还真不管用哪。”

千绘蹲在一旁说道:“应该去看看医生比较好吧?”

“我──哪来的钱啊。”

男人哑着嗓子说。“靠这药──还可以挺得住。”

“可是,光吃药也不会好哇。人如果死了,不就完蛋了吗?”

男人看着千绘。

“刚刚──为什么不逃走?”

“要是丢着不管的话,你看起来会有生命危险的样子嘛。──不过好像已经没事啦。”

千绘站了起来。“那,应观众要求,我这就要逃啰。”

千绘一转身,忽然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

小腹被猛然揍了一拳。

一阵剧痛,千绘不禁呻吟着弯下腰。

膝盖跪到了地上。──痛觉一波波地逐渐扩散倍增起来……。千绘终于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啊,你早哇。”

雅子开口招呼道。

“您早。”

夏美点头行礼。

“我有事要出门,早餐请自便啰。”

“好的。”

“千绘还在睡啊?──麻烦你帮我叫她起床好吗?那,我这就走啦──”

“请慢走。”

雅子兴冲冲地走掉了。

夏美一脸忧郁地叹了口气。

“──我老妈出门了吗?”

克彦从二楼走了下来。

“嗯,刚走。”

“那么,她还投注意到千绘不在家啰。”

“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现在也不能说啦;都被绑架三天了。”

“是啊……”

夏美走进餐厅,坐在桌边缓缓地喝着咖啡。

“这种妈妈很少有吧,孩子不见了三天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嘛。”

夏美用带着几分严厉的眼光看着克彦。“或许伯母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哦。”

“哪有可能?要是这样的话,她不开口才怪呢。”

夏美默默地摇了摇头。

克彦摊开报纸。

“──有什么新闻吗?”

“有你的报导哦。标题是这样的:”目前依然下落不明──乐坛盛事是否行将胎死腹中?最后期限──四天!──“有滨子小姐的消息吗?”

“好像──啊,报导里有提到。目前还昏迷不醒。”

“那么,还活着就是了。太好啦!”

夏美吁了一口气。

“不过,那一幕,实在有点可怕哪。”

──两人飞奔进那间录音室时,里头突然一片黑暗。

第十二章接着,不知谁推开了两人,往外头一溜烟跑掉了。

好不容易找到电灯开关,两人奔上二楼一看,永原滨子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当然,他们立刻一通电话打到一一九,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就赶到了。

两人藏在阴暗的地方,看着滨子被救护人员抬走……。

“──果然,事情按照你说的状况进行着呢。”克彦说道。

“啊?”

“滨子小姐一定存公司找到了什么,然后把对方叫出来,质问他是不是杀害了永原先生;接着──”

“大概是这样吧。”夏美点点头:“这么说,凶手果然是同一个人。”

“显然这就是结论。”

“那么,想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人呢?──这个就没办法解释啦。”

“嗯……。大概跟杀害永原先生的人不一样吧?”

“这样说来,还是搞不清楚凶手的动机……”

夏美自言自语着。

“接下去该怎么办?”

“杀害永原先生的人,还是以他的男性恋人的可能性居大吧。看来除了把这个人找出来之外,别无他法。”

“怎么做呢?”

“只好拜托朱子啦。假如由我去的话,无论打扮成什么样子都会马上被拆穿的。”

“的确。”

克彦点点头。“──对了,等一下。”

“什么事?”

“我认识c时报的记者,叫仁科。它是专门负责跑你的新闻的──”

“我没听过。”

“他是个有点奇怪、对工作没什么干劲的人。可是既然是当记者的,或许清楚这方面的传闻。”

“有这种人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夏美微笑道。

“我行个电话问仁科先生看看。你待在这里等着就好。”

“不能每件事都麻烦你呀。”

“不不,所有的媒体每天都在报导你跟演唱会的事,传播公司也出了很高的赏额要找你,万一你随随便便出了门被人发现的话,那不就糟了吗?”

克彦拨了C时报的电话。

“──我是仁科。”

“呃,我是本堂克彦。”

“哦,是你啊。”

“您真悠闲呀。我还以为您一定为了星泽夏美的事,忙得鸡飞狗跳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啦。”

“您又在混了,是吗?”

“少损人好不好。”

仁科笑着说:“我被降职啰;大概离打包走路的日子不远啦。”

“──您是开玩笑的吧?”

“真的啊。上次她从医院里逃出去的时候,我不是刚好不在场吗?结果搞得只有我们一家报杜漏了这条新闻。我可破上面的大头们骂惨啦。哎,其实这也难怪啦。”

“那,就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不不,没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想问您一些有关那个被杀的永原的事情。”

“好哇。那你来我这里吧,我正闲得发慌哪。”

“我马上就到。”

──克彦立刻准备出门。

“那个人好可怜呀。”

夏美说。

“但是他本人似乎不太在意。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法子升迁的吧。我走了,马上就回来。”

“嗯。”

“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克彦三两步跨出了门。

夏美下了玄关的锁,回到客厅,把身子沉入沙发里。

“这样子下去……我不能坐视不管……”

夏美自言自语着,便找出电话簿来。

“嗯……是几号呢?”

拨下找到的号码之后,立刻就接通了。

“M唱片,您好。”

“请接板东社长。”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他小老婆中的一个。”

“啊……”

对方似乎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板东拿起了话筒。

“喂?你是谁啊?”

“板东先生,我是星泽夏美。”

话筒的另一端瞬间沉默了。

“──是你啊!真想不到呀。”

“有什么好想不到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

“叫人来绑架我的,不就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蒜好吗?请把绑错的女孩子放回来,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不可能听不懂。假如我的演唱会被迫取消,我们公司就会破产。会若无其事地采用这种手段的,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坏啊。”

“你本来就是。”

“这话太狠了吧。”

板东笑道:“──不过呢,假如真知你所说,有人被误认成你而遭绑架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绑架可是重罪哦;还绑错了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吧!”

“也不一定没有用。”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去开演唱会,那个女孩就会没命;这样的话,你就没法子动了吧?这跟绑架你本人是一样的。──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假设而已,不过,你别忘了这种假设。”

板东嘿嘿她笑了几声。

“你要怎样才肯把她放回来呢?”

“嗯。假如我就是绑匪的话,大概会要求你用自己来交换吧。”

“这办不到。我要先靠自己找出杀害永原先生的凶手才行。”

“那么就赶快找吧。别忘了再打电话给我。这种游戏太有意思了。”

板东不疾不徐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夏美放下话筒,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夏美下了什么决心似地站了起来。

她穿上千绘最可爱的衣服,戴上眼镜,然后把头发弄得蓬蓬乱乱的。

“这样就可以啦。”

说完,夏美步出玄关,走向明亮的室外。

夏美的脚步快而坚定。

明日的偶像“──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安中说道。

“别问我!”

松江社长狠狠地瞪了安中一眼。“我现在连一步都不能离开这栋房子;一出去,就会被轰炸得体无完肤。”

“但是,她到底到哪里去了?”

“叫你别问我,没听到吗!”

松江吼道。喝多了酒,声音也跟着大了。

“演唱会的事怎么办?”

“只有硬上啦。”

“我是说演出的规模。假如考虑到最坏的状况,是不是应该想法子把损失的程度减到最小?”

“你打算怎么做?”

“比如说,缩小乐团的编制。虽然省不了多少,毕竟总比……”

“没用的。”

松江挥了挥手。“反正都是要倒!我们只能赌夏美到时会不会出现了。一切都照预定进行!”

“是。”

“其是的,尽是一些混帐事情!”

松江弹了一下舌头。“连永原的老婆也出了事!现在人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不醒。因为被刺了一刀,失血过多……”

“还没有找到刺伤它的人吗?”

“是的。”

“这些警察到底是在干什么!”

松江用一副呕够了的语气说道:“万一永原的老婆也死翘翘了,我们的形象就更糟了。”

“是呀。──因为住在同一家医院,我可以随时叫内人去打听情况。”安中说。

“那,找夏美的事怎样了?”

“虽然想尽办法去找了……。但是,她本来就有点来路不明的关系……”

“太不像话了吧!连自己公司招牌明星的过去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

安中的头愈垂愈低。

“查过东京都内的旅馆了没?”

“全部查过了。已经拜托了所有的服务生、领班,一有类似的客人住进,马上就会通知我们。”

“哦。──医院呢?说不定用假名住院啰。”

“大医院都试过了;不过,如果是私人医院的话,那就……”

“嗯,数量是多了一点。──我知道了。总之,接下来只有向上天祷告啦。”

松江咕嘟一声,把手里的威士忌一口气干了。

“──早野小姐。”

安中贵代出声唤道。

“啊,您好;现在感觉如何?”

护士早野岐子满脸笑容地说道。

“我想到屋顶上走走。”

“可以呀。偶尔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也不错。”

“陪我一下可以吗?”

“哦,当然乐意。”

早野岐子点点头。

──两人上到了屋顶。

“好舒服的风。”

早野岐子脱下帽子,说道。

“早野小姐。”贵代说。

“什么事?”

“您上次说的──关于那个钱的事。”

“哦,那个不用急。不过,您如果忘了的话,倒也不太好。”

“一次付一半好吗?”

贵代说。“一下子提一百万出来的话,我老公会讲话的。”

“好啊。”

“哦──”

贵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今天晚上先付一半。你几点下班?”

“十点。”

“那么,──十点半这里见。”

“屋顶吗?”

“被看到的话不太好吧?我也一样,要是被老公知道了……”

“好吧。反正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早野岐子笑着,“──那么,请您慢慢在此呼吸新鲜空气吧。”

贵代盯着早野岐子离去的背影,眼神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贵代的头发。

“真抱歉,仁科先生。”克彦说道。

“没关系啦。”

仁科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说道:“反正我也不想一直待在报社。”

──这里是c时报大楼一楼的咖啡厅。

“可是──仁科先生,你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喂,少问这种车成不成?”

“对不起。”

“哎,不过,确实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啦。”

“那不是很糟糕吗?”

“反正我是天涯一匹狼,总不会通自己都养不活吧。”

仁科耸了耸肩。“对了,你要问我什么事?”

“是──有关杀害永原的凶手的事。”

“怎么?你我凶手干嘛?我还以为你只对星泽夏美有兴趣呢。”

“她嘛,现在正──”

克彦说着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总之,应该先洗清她的嫌疑比较重要。假如成功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

“说的也是啦。可是,警方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公布嫌犯吧?”

“那是不是因为还在怀疑的关系?”

仁科想了想,才说道:“不,好像不是这样子。”

“您是说?”

“这个嘛──通常警方对这种事都守口如瓶,对不对?可是这一回那个负责人却很大方地什么都说了。总之,那个叫门仓的刑警似乎相佰夏美是清白的。”

“那其是太好了;可是──”

“没错,谁也搞不清楚警方为何那么肯定。假如夏美是无辜的,那么应该已经锁定了别的嫌疑犯啰?可是也没有。”

“那个刑警是个大脱线。”

克彦点着头说。

“嗯,确实是。”

说着,仁科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个刑警很脱线?”

“啊──听来的嘛。”

克彦连忙辩解,然后继续说道:“对了。我从别的歌迷那里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永原是同性恋者……”

仁科不禁瞠目结舌:“连这个你也知道啊?──哎,反正这年头这种事也不新鲜了嘛。”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是说,会不会是基于复杂的感情而产生的杀人事件呢?”

“嗯,是有这个可能。警察一定不知道有这回事吧;何况永原还是个有家有室的人哪。”

“永原的男朋友是谁?有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一来永原一向不是个起眼的人物,二来他又不是明星,只不过是个经纪人而已,谁也不会特别关心他。”

这话也有理。

“那么,您是完全不知道啰。”

克彦泄了气地说。

“嗯。如果有谁知道的话,就是星泽夏美了。”

“她?可是,明星会过问经纪人的私生活吗?”

“那两个人不是单纯的明星和经纪人关系。”

克彦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

“请您告诉我!”

克彦把身子探了过去。

“好吧。──你知道像我这么钝的记者,为什么能跑星泽夏美的新闻吗?”

“不知道。”

“那家传播公司在挖到她以前,只是一家非常小的无名公司;那时我也不像现在跑的是大明星的新闻,尽是做一些三流艺人的采访;我就是在那种时候认识永原的。”

仁科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咖啡,不禁皱了皱脸。“──他是个老好人。身为小公司的经纪人,为了想让自己捧的艺人多曝光,对我们这种记者当然也很客气。但是,永原本来就是个性情很好的人,所以我也不用跟他假来假去的。”

“那──”

“嗯。有天晚上,永原把我叫到一家饭店去。我来到约定的咖啡座一看,永原已经等在那里了……”

“嗨,仁科先生;真抱歉,在忙的时候把你叫出来。”

“不不,反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工作,没关系的。”

仁科说着坐到永原的对面去。

点了咖啡之后,仁科注意到桌上还有一杯已经空了的咖啡杯。

“还有人吗?”

“嗯。刚刚去洗手间了。”

永原似乎有些沈不住气的样子。

“──怎么样了?”

仁科说道:“我昨天已经听说你们公司的消息啰。”

“嗯……”

永原点了点头。“的确是很危险。松江社长跟安中先生奔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摆平的。”

“那就好。”

“可是,如果再捧不出个红星,我们还是会完蛋的。”

“真辛苦哇。”

仁科摇摇头。“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如果有我能出力的地方,请尽管说!”

“先谢谢你了!”

天气并不热,但是永原还是忙不迭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其实,今天会找你来,就是要拜托这件事。”

“是吗?不过……”

仁科搔了搔头:“就算我为贵公司现在的艺人为了报导,主编恐怕也会封杀掉的。

──有没有比较好的题材呢?反正夸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们打算推出一个新人。”

仁科稍微吃了一惊。

“新人?现在要推出吗?”

“嗯。我们公司现在的那些孩子们,恐怕没一个成得了气候的。所以只好把赌注下在新人身上。”

“这倒也是个好法子……。不过你们能一直撑到她红为止吗?”

“这就要跟时间斗一斗了。看是这孩子能先成功呢,还是我们公司先倒。”

“──是怎样的孩子?”

“等一下就来啦。我认为这孩子一定会有前途。”

“是谁发掘出来的?松江社长吗?”

“不──”

永原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是我。”

“永原先生你吗?”

仁科也吃了一惊。毕竟,永原实在不像是有星探眼光的人。

“嗯。──我觉得她真的不错。很抱歉没有先告诉你,不过,如果一开始就说是我找的,你大概就不肯来了吧?”

“当然没这回事……。既然是永原先生亲自发掘的人,我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谢谢!只要有你这句话──”

说着,永原忽然打住了话头。“啊,她回来了。”

仁科回过头去。

少女低着头向仁科点头问候。

“你好哇。”

仁科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用好不容易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叫星泽夏美,请多多指教。”

“这么说来,发掘星泽夏美的不是别人,就是永原先生啰。”

克彦说道。

“没错。而且,他真是押对宝了。我之所以一直负责跑她的新闻,就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帮她写报导的人。”

“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那当然啦。”

仁科笑道:“在那之后,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超级巨星。就算我不再写,随便哪一个记者都抢着要她的新闻;她大概也不会记得我了吧。”

“原来,是这样子啊……”

“嗯?什么?”

“不,没什么。”

克彦说。

为什么夏美会那么迫切地要找出杀害永原的凶手,现在克彦总算了解了。

对于夏美而言,永原是把自已送上明星地位的恩人;蒙上杀害恩人的嫌疑,使她下定决心要自己找出凶手……。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仁科说道。

电话一响,朱子就拿起话筒。

“喂!──啊,安中先生?”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您是说夏美的事吗?”

“还会有别的啊?”

“请不要把我当成出气筒。”

朱子顶了回去:“她还没跟我联络呢。”

“是吗。──已经没剩几夭啦。要是你想起什么线索的话,马上通知我一声。”

“嗯,我知道的。”

朱子烦不胜烦地说道:“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您。──好了。”

放下话筒,牢骚也跟着出来了:“真是有够噜苏!”

朱子为夏美都快担心死了;何况在她跑去跟踪水原滨子之后,滨子居然被杀成重伤。

直到现在,夏美都没再打电话来。

怎么回事呢?──那个自称是歌迷的男孩子──叫什么来着?朱子已经记不清了,是叫本田呢,还是本间什么的……。

只记得名字叫做克彦。──虽然查遍了歌迷俱乐部的名册,也没找到类似的名字。

“真是没用!讨厌!”

朱子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

一方面气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名字给忘了,一方面也气夏美到现在还没联络。

不知怎地夏美十分相信那个克彦。实在太奇怪了,难道没想到人家可能只是假装帮忙,实际上却是陷阱吗?

脑袋里尽转着这些坏念头,弄得朱子更焦躁了。

“去吃个饭算了!”

因为不知道电话何时会打来而一直待在屋里,肚子饿了就叫外卖;长时间运动不足,好像快要消化不良了。

吃快一点的话,大概只要二十分钟;总不会就挑在这段时间里打来吧。

总而言之,动作要快──想着想着,一把抓起钱包,突然滑了一跤。

原来是一脚勾到了电话线。

“哇──!”

朱于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了下去。

不过,惨叫得比较大声的,恐怕是电话也说不定;一下子被拖得弹了出去,在空中飞了两三公尺之后,才一头撞在木桌上。

第十三章“讨厌!真是的……”

朱子往钱包捶了一拳。

一旦急躁起来,反而更容易出错。朱子叹了一口气,把电话拖了回来。

“好惨哇!”

经过这一撞,话筒整个断掉了。虽说原本就是分离式的,可是这……。

“还能用吗?”

摸了一会,一个四角形的黑色小盒子从上面落了下来。──这是啥?

朱子把它捡起来端详着。要说是零件的话,跟话筒似乎又没有连接的地方。

“难道……”

看了半天,朱子不禁白言自语道。

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虽然长得不是完全一样,可是……。

这个,该不会是窃听器吧?

有人在窃听打到这里的电话。──为什么?

这倒没什么好疑惑的。为了要截取来自夏美的联络嘛。

但是,谁会做这种事呢?来过这间屋子的人,比如说安中或松江社长,应该都不会认为如果夏美来了联络,朱子会瞒着他们吧。

那么……原来如此!

“是板东!”

板东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跑来这里,同朱子说了一堆花言巧语……。

那时,若是有意的话,要装这种东西简直是易如反掌。接下来只要待在自己的屋里等着受信就好了。

朱子忽然想起夏美曾经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夏美当时问朱子:约定见面的事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意思。

虽然夏美没有进一步说明,不过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不会这么问的。

“那家伙……”

朱子对板东陡然产生了一股猛烈的怒气。──没错,板东可能正把夏美关在不知什么地方呢!

朱子下定了决心,走出屋子。

板东住在六楼。当然门口绝不会挂着“板东”的名牌,不过要找还是找得到。

因为跟六楼的住户们大抵都碰过面,所以最少有人出入的那一间,一定就是板东的住所!

朱子从太平梯往下走到六楼。

可以看见电梯了。──朱子突地打住了脚步;板东正好从走廊走了过来。

板东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板东按了电梯的按钮,说道:“知道了吧,赶快问出那个女孩的住处。──不给她点苦头吃是不会招的。这事就让你处理了。”

“是。”

“要是留下伤痕以后就麻烦了。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只要吓一吓就什么都会招的。”

电梯来了。板东又叮咛了一次:“小心点。这次要是再出了差错,就有你好看的。”

说着瞪了男人一眼,这才走进电梯。

电梯的门合上之后,男人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回去。

板东说的“那个女孩”是谁呢?

从板东的话判断,似乎不是夏美的样子。但是也不能这么肯定,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话说回来,什么“给她点苦头吃”、“留下伤痕就麻烦了”?简直就是流氓作风嘛!

朱子气得脸都红了。

那个男的,似乎是受雇于板东的样子。

朱子悄悄地恨在后头;男人果然走进了料想中的那一间屋子。

要怎样才能进去一探究竟呢?

朱子想了想。

“──这样行得通吗?”

可是也只有试试看才知道了!干吧!

这一边的房子都附有阳台。如果顺利的话……。

朱子按下板东隔壁住户的电铃。这家有个年轻的太太,朱于常常跟她寒暄。

“──来啦。”

门打开了。“啊,是你……”

“你好,我是八楼的住户。”

“我知道哇。有什么事吗?”

“刚刚我不小心把晾的衣服弄掉了,好像落到你象的阳台上面啦。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朱子说道。

“啊,真的吗?我没注意呢。──好哇,我去看看。”

“对不起,麻烦你了。”

朱子道了歉,走进屋里。

两人来到阳台;当然地上什么都没有。朱子探出身子看了看隔壁。

大白天的,却拉起窗帘,遮得密不透风。

“──怎样,找到了吗?”

“没有呢,好像在隔壁的样子。”

“啊,是吗?──隔壁有一个怪人喔,我每次拿传阅板去的时候都觉得好可怕。还是算了吧?”

“那我从这边攀过去好了,反正只是拿个东西而已嘛。”

“咦?这样太危险啦!万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呢。──那,这样好了,我帮你去问问看;走吧。”

好脾气的太太带着朱子走到隔壁板东的门前,按下电铃。

“谁啊?”

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您的邻居。楼上晾着的衣服掉到您家阳台上了──”

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

“这关我什么事!”

男人凶巴巴地说。

“请不要这样说嘛。同住一间公寓,应该要守望相助才对哇──”

“噜苏!反正跟我无关!别再来烦我!”

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什么嘛,真是不像话。”

年轻太太也动气了的样子。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朱子道着歉。

“没关系啦,这人也太过分了。”

“──恐怕还是得试试刚才的法子啦。”

朱子说。“我看看能不能从阳台爬过去。”

“哦?那,小心啰。”

“好的,没问题。”

朱子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很有信心。

回到隔壁,朱子说道:“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假如我一直都没有回来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叫管理员土来看看?”

“好哇。不过你这么一说,简直就像要去闯什么坏蛋的大本营嘛。”

其实也差不多啦,朱子在心里嘀咕道……。

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朱子悄悄地跨过外侧的间壁,往隔邻的阳台溜了过去。

过去阳台倒是很简单。──问题是接下来的事。

要怎样才能潜入室内,而不让那个男的发现呢?

朱子暂时蹲在阳台上,窥探着室内的动静。

就算有窗帘掩着,外面这么亮,一定会把朱子的影子映在窗帘上吧。

朱子屏气凝神地倾听了好一会儿,仍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总不能这样一直待在外头呀。

朱子试着推了推玻璃门。──原本没指望它会开的,但是“事与愿违”,门咻地一声动了。

那个男的未免太疏忽了吧。

朱子走了进去。

是起居室。的确很像是板东的住所──应该是吧──装潢相当地低级趣味。

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曾经看过这个房间似的。

为什么呢?

先别管这么多,现在可没有时间慢慢看。朱子非常小心地悄悄惟开了一扇门。

同一栋公寓大楼,每间公寓的大小虽然有差,但是室内的格局基本上都相同,因此哪一间的用途是什么,可以猜得到。

这里应该是卧室吧。──一阵“咕呜呜……”的声音,突然传进朱子耳里。

哇!这房间里有怪兽──才怪。

──那个男的倒成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好吵人的鼾声。

他鼻子有毛病吗?朱子一时想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既然睡成这副德行,大概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了。

房间的间数有限,即使要一一搜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打开第二扇门,朱子不禁吃了一惊,一瞬间还以为夏美在这里呢。

这是一个没有窗子的小寝室。

有个人正睡在床上。

朱子打开灯一看──。

“唔……”

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一个少女躺在那里。手脚被绑着,缚在床的四个角落;嘴也被塞了东西,所以发不出清楚的声音。

居然做得出这种事!真是太可恶了!

朱子跑到少女身边,先除去堵在少女口里的东西。

“你还好吗?”

“谢谢你。──那个男人呢?”

“睡着啦。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朱子一边忙着解绳子一边问道。

“他把我跟星泽夏美搞错了……”

“跟夏美搞错?”

“啊──你是不是那位叫大内朱子的小姐?”

“对啊,你怎么知道?”

“夏美跟我们提过。我叫本堂千绘。”

“本堂……。啊,这么说,你是……。这些话等下再说好了,先离开这里比较重要。”

“等一下……我手脚不太听使唤啦──”

千绘皱着眉,试着动了动已经自由的四肢。

“没关系,我背你。”朱子说道。

“不用费这个力气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隔壁的太太站在那里。

“太太……”

朱子一脸困惑:“你怎么进来的?”

“她是这家主人的情妇哇!”千绘说道。

朱子不禁愕然──那个男人拿着刀出现了。

“瞧你,差一点又让人给逃啦!”

“对不起。”

“这下又多了一位客人,小心看着点啊。”

“板东的情妇”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觉得这里客厅的摆设似曾相识,原来是跟隔壁一模一样的缘故。

朱子心想:冲过去把那个男人推倒,就可以逃掉了。

“可别轻举妄动唷。”

女人说:“假如你敢逃的话,这个女孩的脸就要破相一辈子啰。”

朱子脸色苍白,若着逐渐逼近的刀子……。

“奇怪了。”

克彦整个房子里找了一遍,不禁歪着脑袋大惑不解。

夏美不在家,到哪里去了呢?要出去的话,应该会说一声才对呀……。

真令人担心,总不成连夏美也被绑架了吧。

“──怎么了?”

仁科站在门口问道。

“啊,我真是的,都给忘了!请进请进。”

“喂──”

仁科一边笑,一边走了进来。“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该不会也忘了吧?”

克彦认为应该可以把夏美的事向仁科说明。仁科一定会帮忙的。

基于这么想才把仁科带来,但是现在夏美不见了,话也不好讲了。

“我想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请您先坐一会儿。”

“你说谁?你老妹吗?”

“千绘被绑架了。”

“什么?”

仁科瞪圆了眼。

“有人把她跟星泽夏美搞错了。”

“跟你老妹吗?”

“嗯。星泽夏美目前住在我家里。”

大概克彦的说词太拙了,仁科好像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克彦吓得跳了起来。

“──喂,本堂家。──夏美!你在哪里啊?──咦?你说什么?”

克彦向仁科招了招手。

“──对不起,没跟你说一声就出来。”

夏美的声音非常冷静。“可是,我不希望再给你添麻烦了。”

“你等一下。呃,我想把事情向上次跟你提过的仁科先生说明清楚,或许他可以习得上忙。他现在已经来啦。──拜托你,先回来吧。”

仁科凑过耳朵来听着。

“──这件事,还是只能我自己来解决;因为这都是我个人的问题。”

“个人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阵沉默。──仁科接过了话筒:“喂,夏美小姐吗?我是仁科,你也许不记得了──”

“我记得您。”

夏美打断道:“您是我出道之前,永原先生帮我介绍的那位记者。”

“你还记得呀?”

仁科吃了一惊。

“是的。您是个值得倍任的好人。──爸爸以前常常这么说。”

──仁科和克彦面面相觑。

“夏美──”

克彦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夏美静静地说:“永原先生是我的父亲。”

“──什么?”

仁科楞住了。当然克彦也是一样。

“可是……他不是不跟女性在一起吗?”

“那是后来才那样的。我母亲去世之后,永原先生还一直送钱济助我。”

“可真想不到哇!那么,你就是被自己的父亲拜托──”

“是的。我后来进了音乐高中,专攻声乐。──在他告诉我之前,我一百都不知道他经济状况困难。”

“为了帮助他度过难关,你才出来当歌手的吗?”

“嗯。──不过并不是原先就计画好的事。我是偶尔到东京看父亲的时候,正好公司已经快不行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你自愿来当歌手……”

“原先也不认为会成功,只是想:有那么一点可能就好了。──那一阵子,我试着将本来学过的发声法、音准先忘掉,把自己的声音练得像一般偶像歌星那样可爱而差劲。

可是,没想到却真的一炮而红……“

“于是,就没办法抽身了。”

“是的。──为了这件事,父亲一直对我非常过意不去;我也希望等到公司稳定下来以后,就可以退出歌坛。可是……”

夏美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吗?”

“关于这个──我想,以后有机会再说好了。总而言之,我一定要找出杀害父亲的凶手。”

“你只有一个人,太危险啦。”

“因为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仁科先生。”

“什么”个人“?”

“假如事情解决之后我还平安无事的话,请尽管把这件事报导出来。”

“为什么愿意让我──”

“因为父亲信任您。这是个好题材吧?”

“说的也是。不过──”

“就算是报答您对我们的照顾。”

“喂,夏美。”

克彦说道:“现在先说找凶手的事吧。只要有我跟仁科先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谢谢你们。可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夏美说。

“别的事?什么事?”

“假如我的想法正确的话,只要明白父亲为何被杀,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了。”

“你不要做出危险的事呀!”

“请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的事,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夏美……”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千绘平安回来的。谢谢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忙。”

“等等!喂──”

电话挂断了。

克彦和仁科两人一时都哑口无言。

“──真叫人吃惊哪。”

仁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从头跟我说明一下呢?”

“好的。”

克彦点了点头。

于是话题就要追溯到本书开始的地方──克彦跟踩夏美之后,潜入了她家公寓的阳台,录下了她的歌声,接着,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她,突然闯进克彦和千绘搭上的计程车;后来又发生了永原滨子的事……。

仁科听呆了。

“你简直太乱来了。”

“对不起。”

“甭道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妹妹的安全,还有夏美会到哪里去。”

“夏美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克彦说道:“那时,听到她的歌声,我就吓了一跳。──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为一切揭开序幕的歌声……”

“可是……”

“啊?”

“唔,她一直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很在意这句话。看来,似乎不只是为了父亲的事呢。”

“您的意思是?”

“就算父亲的事是秘密好了,这也算不上是她”个人“的问题哇。总觉得还有其他更严重的事……”

仁科想了想之后,才说“该不会是──”

“您想到了什么?”

仁科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蓦然抬起头来,说:“──你录下来的那首曲子还在不在?”

“嗯,在呀。”

克彦把随身听拿了过来。“不过,那好像是什么歌剧的咏叹调喔。”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歌剧迷哪。”

仁科一边戴上耳机一边说道。

“咦!”

克彦不禁吃了一惊,好像眼前出现了稀有动物似的。

“可以放了。──录得还真不错嘛。”

“您晓得这是什么曲子吗?”

仁科闭着眼出神地听着。

“──倒回去,我想再听一次。”仁科说。

克彦又放了一次。──仁科缓缓地点着头。

“果然是这样。”

“您知道了什么吗?”

仁科把耳机取下。

“这是包益多(译注:ArrigOBOitO,十九世纪义大利作曲及剧作家)的歌剧”梅菲斯特法雷(MefiStOfele)“里的咏叹调。”

“梅菲……?”

“你应该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吧?”

“嗯,就是那个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学者,对不对?”

“那个恶魔叫做梅菲斯特法瑞斯。”梅菲斯特法雷“就是由这个故事改编成的歌剧。”

“哦,那有什么意思吗?”

“也许吧……”

仁科皱起了眉头:“半年前,曾经有个谣言。──当然是跟夏美有关的。虽然大家都拚了命去挖新闻,但是一来没有确实的证据,二来松江社长又用了点手段,最后谣言被压了下去,没有被报导出来。”

“是什么事呢?”

“嗯……”

仁科顿了一会儿才说:“──传说,夏美流产了。”

“怎么可能!”

克彦反射地脱口而出。

“不过,在我们这批采访记者的圈子里,大家私下都认为可能是事实。”

“可是──那会是谁的孩子?”

“搞不清楚。猜不出那人是谁。”

“那么──跟这首曲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首咏叹调啊,在剧中是山一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所唱的。”

“玛格丽特……”

“嗯。曲名是”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玛格丽特怀了浮士德的孩子,为了要隐瞒这件事,她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发了疯,连生下来的孩子也给杀了。这首歌就是被囚禁在牢中的玛格丽特,为了哀悼死去的母亲和孩子,所唱出的悲痛的咏叹调。”

“死去的孩子……”

克彦喃喃自语。

“究竟是流产还是堕胎并不清楚,但是对她而言,那一定是来自一段真正刻骨铭心的恋情吧。──毕竟她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女孩。”

“是的。”

“也许在她心里,对那个夭折的孩子还怀着一份罪恶感吧。夏美这歌不只是唱得好而已,里头充满了真感情哪。”

“嗯,我也感觉到了。”

“她之所以会自杀,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恐怕,她说的”个人问题“……”

“那么这一定跟她父亲被杀害有关啰!”

“永原是她的父亲这件事,大概没有人晓得。──毕竟他实在太不起眼,太老实了。”

“这么说,永原先生晓得夏美流产的事──”

“不会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会逼问夏美,究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般的父亲都会这样做.

第十四章“不会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会逼问夏美,究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般的父亲都会这样做的。”

“然后,就去找那个人──”

“夏美大概不肯说吧。但是,永原还是在某个情况下知道了。于是跟对方起了争执……”

“然后就被刺杀了!所以夏美才要──”

“杀害父亲的,正是自己的情人。──唔,也许这段恋情到现在还持续着,要不然她不会认为这是她”个人“的问题。”仁科说道。

克彦的脑海里,浮现出夏美那历经沧桑的悲伤眼神。

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那个人会是谁呢?还有,夏美究竟到哪里去了?

录音带仍然转动着。夏美的歌声隐隐约约从挪开耳朵的耳机里传出……。

清算时刻“──这样就好了。”

男人满意地点着头。“像我这么没用的人,虽然不太会绑人,但是,这样绑应该是正确的。”

“你这家伙敢吃里扒外,不要命了是不是!”

被五花大绑的板东情妇,狠狠地瞪着男人。

“别叫了吧,绑着炼子的狗再叫也吓不了人哪。”

“你说什么?你这个──”

“安静点好不好。”

千绘使劲伸展着手脚:“啊,总算觉得四肢又是自己的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子楞楞地说。

“要把这孩子毁容可不是人干的事哪。”

男人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吃了这么久的苦头。”

“不会哇。倒是你,这样子没关系吗?”

“总会有办法的。”男人笑道。

“不行啦,要是这种日子再过下去,你的身子恐怕撑不了一年哟。”

千绘摇摇头说:“去向警方自首吧,我会作证说是你救了我们的。──这样子就可以住院治疗啦。”

“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好吧,就听你的。”

“太棒啦!你绝对不会后悔的,我保证!”

千绘微笑着说。

朱子实在服了这个叫千绘的小女生。──一点都看不出她才被人绑架,而且还关了好几天的样子。

比起那个克彦,这个妹妹要能干多啦。

“总而言之,我们先到警察局吧。”

朱子说:“那些影剧记者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个女的要怎么办?要给她浇浇水吗?”

“淋过盐水就不会变红了吧。”

又不是苹果。

“好了啦。让她稍微尝一下被绑起来的滋味,也许会反省反省哟。”

“我可不敢期待。”

三人走出了房间。千绘忽然又回头露出脸说:“你最好先睡一下吧?在牢里一定很难睡着的哟。”

“多谢你的鸡婆!”

女人吼道。

“那么,自已多保重啦。”

千绘关上了门。

“──怎么会这样呢?”

做妈妈的雅子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一直没说……”

克彦垂下头来。

“可是──”

雅子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真的有人会无聊到要绑架千绘吗?──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千绘被人误会成星泽夏美,所以──”

“这也很奇怪哇。要绑架人,居然连人家的长相都不知道?”

“这,呃……是满奇怪的。”

“该不会是千绘在开玩笑吧?那孩子最喜欢恶作剧啦。”

克彦这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千绘被绑架的事说出来,老妈居然硬是不信。

“那个叫夏美的女孩子不是躲起来了吗?”

“嗯。”

“干嘛要绑架躲起来的人呢?这太奇怪了吧。”

这究竟有什么好奇怪的?克彦给老妈这一滴,自己都混乱了。

“什么奇怪不奇怪嘛!反正事实如此,有什么办法!”

“你一定被千绘骗了。咱们等着瞧,她一定马上就会在门口出现,说”我回来啦“。”

──这种过人的乐天性格,千绘绝对也遗传到了。

克彦自己也没有信心能把一切事情说到让母亲完全理解;反正结果一样,干脆随她去吧!

“那,那个叫夏美的女孩子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自己跑出去了。”

“哎,没有问题吗?她不是去查什么杀人凶手吗?你要不要去找她啊?”

反倒担心起夏美来了。直是奇怪的母亲。

“还有,她不是要开什么演唱会吗?”

“嗯,还有三天。”

“要是开不成的话,公司就要倒了。对不对?真伤脑筋哇。”

“唔……”

克彦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玄关传来了脚步声。

“你看,一定是千绘。”

要是的话就好了。克彦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千绘忽然露出了脸来,并说:“老哥,我回来啦。”

第十五章“你看!我就说吧。”

雅子得意地说道。

“千绘,你……”

克彦不禁张口结舌。

“接下来这两三天会很忙啃。”千绘说。

“为什么?”

“电视跟报纸的记者都会挤到我们家来啊。我的签名一张应该卖多少钱呢?老哥,你要不要当我的经纪人哇?”

克彦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好痛!这不是梦!

“嗳,夏美到哪里去了?”

“这……先说你自己的事吧!”

“吃过晚饭再说!”

雅子说道。“千绘,来帮忙一下。”

随你们去吧!克彦呕气地往沙发上一例……。

“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松江满脸泛着兴奋的红光吼道。“这回一定要叫板东那家伙好看!”

“社长──”

安中在一旁担心地说:“太过兴奋会高血压的。”

“少说废话!”

松江在起居室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么痛快!”

“这我非常明白,可是──”

松江忽然停下脚步,一副不安的样子。

“板东那家伙该不会又被无罪释放吧?”

“应该不会。他本人当然说毫不知情,可是被绑架的女孩子指证历历,他绝对抵赖不掉的。”

“哼,这才像话。M唱片上下一定乱成一团了吧。”

“已经有好几个他们旗下歌手的经纪人跟这边联络,要求跳槽到我们公司来了。”

“是吗?我的时代就要来啦!”

松江握着拳朝上挥舞着。

“可是,社长,如果夏美没有出现在明天的演唱会上,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啰。”

一听安中这么说,松江板起了脸:“好不容易正在高兴的时候,你别提这个好不好。”

“可是──”

“我知道!”

松江吼道。“还没有头绪吗?有没有问过把夏美藏起来的那对兄妹?”

“我出五百万向他们买线索,可是他们好像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松江咚的一声往沙发上一靠。

“──这么说,一切只好任凭上天安排啦。”

“只能等地本人自动出现了。”

松江缓缓地两手合握。

“你觉得她会来吗?”

“不知道。不过……她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女孩子,所以应该有五成的可能性吧。”

“一半一半是吗?”

松江叹了一口气:“这下只好赌啦……”

“变成这样子也是没办法的事。”

“明天是──”

“晚上六点开演。”

松江瞥了手表一眼;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剩十九个钟头……”

松江自言自语道。

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了。

安中贵代走下床,套上拖鞋。

贵代打开病房内的贮物柜,从毛巾堆积如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

里头是一团白布。──不,那是护士的白色制服。

贵代穿上白衣,戴起护士帽,换上鞋子。

乍看之下,是个正牌护士的样子了。

到镜子前一照,贵代看着自己的样子,点了点头说:“这样可以啦。”

接着打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个颇厚的信封。

“这就是最后了……”

贵代自言自语着把信封放进口袋,然后悄悄地打开病房的门。

走廊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

贵代离开病房,不出声地关上房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屋顶一看,风比平常更大了。是那种合著湿气,有雨的味道的风。

栏杆边靠着一个人。

“谁?”

那人问道。

“是我啊,早野小姐。”

“吓我一跳!”

早野岐子松了一口气:“您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谁呢。”

“要是不改装一下,被看到就糟啦。”贵代说。

“──剩下的五十万呢?”

“我带来了。”

“真多谢。暂时不愁没钱用啦。”

早野岐子笑着说。

“──交给你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照约定给了你一百万;可是──你能保证从此就一笔勾销吗?”

“这话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吧。”

早野岐子笑道:“您要我怎么做呢?签保证书?”

“我可以相倍你吗?”

“您除了相信我之外别无他法啦。”

贵代盯着早野岐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我明白了。”

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倍封,递了过去。

早野岐子接过信封,正要打开看的时候──“等一下!”

贵代尖声叫道:“后头有人!”

“咦?”

早野岐子转过头去。

贵代猛然把对方挤到栏杆上,然后抓住它的两脚向上提。

“你干什么!”

早野岐子叫道。

信封落在地上,从里头飞出一堆切成钞票大小的报纸,在风中散了开来。

“去死吧!去死吧!”

贵代使尽力气把拚命挣扎的早野岐子推抬上栏杆。

“放开我!──杀人啊!”

早野岐子的叫声被怒吼的风声掩没了。

安中打开了妻子病房的门。

里头一片黑暗,只能略微瞥见床上浮起的模糊人影。

“你睡着了吗?”

安中开口说道。

床发出了嘎吱的声音;上面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一切都看明天啦。”

安中自言自语地说着,在椅子上坐下。“只要夏美能够准时出现在演唱会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们两个人的事,到时候再商量吧。”

床上传来了微微的呼吸声。

“我累坏了……。现在,只想一个人到遥远的地方……。”

安中叹了一口气。“尽快把这一切忘掉……。警察要是一直就这样什么也不查的话,我就可以安心了……”

门忽然打开了。安中吃了一惊站起来。──一个护士站在那里。

“老公!”

那个护士唤道。

“贵代,是你──?”

安中呆住了。

“干成啦!我刚刚把那个护士从屋顶上推下去了!”

“等等!先开一下灯!”

房里亮了,──星泽夏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美……”

安中喃喃说道。

“果然是你。”夏美说。

“你听到了!”

贵代的眼里燃烧着怒火,狠狠地瞪着夏美。

“打算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就是你吧。──然后,安中先生,你就在那时杀了我父亲!”

“把你从屋顶上推下去?”

安中楞住了。“真的吗?贵代!”

贵代直直地盯着丈夫看。

“没错!你从来不碰我的身体,却跟这个女人有了小孩!不是吗?”

安中的脸发白了。

“贵代……你怎么知道的?”

“永原告诉我的。他到我那里,跟我说:绝对不原谅让夏美怀孕的你!”

贵代用憎恶的眼光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简直气疯啦。那么老实的人会气成那样,也是当然的。──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只不过为了让她不能退出歌坛才来勾引她的家伙糟蹋了。有谁能原谅这种事呢?”

“别再说了!”

安中挪开了视线:“我是──。夏美,我真的喜欢你。要不然──一直只能接受男人的我,绝不会和你发生肉体的关系……”

“不用再辩了。”

夏美冷冷地说。“你杀了我父亲,有这件事就够了。”

“不是我的错哇!那是在争执中发生的意外,我根本没想到要杀他!”

安中摇着头说。

“可是你还是杀了他。──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贵代脱下护士帽丢到一旁。

“亲爱的,干掉她。”

“你说什么?”

“这个女孩知道你恨我都杀了人的事情,不能让她活下去!”

“别说傻话!夏美是──”

“是什么?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好?”

“没有夏美的话,我就要破产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有了钱,在牢里能用吗?”

“等一下。”

夏美静静地说。“谁也没说要去告发你们做的事啊。”

“夏美──”

“明天的演唱会──不,应该说是今天的演唱会了;我可以去。”

“真的吗?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等着你了。这可是大新闻啊!”

安中的眼睛发亮。

“要我像以前一样,继续当歌星也可以,不过──”

“会把你的酬劳提高的,一定会高到你满意为止!”

“我说的不是这个。”

夏美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

夏美走下床,慢慢地靠近安中;然后,双手环住了安中的脖子。

“在这之前,先抱我。”

“夏美……”

“可以吗?──办得到的话,我就继续工作下去。”

“老公,”

贵代说:“不要被她骗了:为了这种女孩──”

“给我住嘴!”

安中吼道:“托夏美的福,我们才衣食不缺的!”

“什么衣食不缺嘛!你的妻子是我啊!”

“请你们安静。”

夏美说道:“会被人听到的。”

贵代的脸色变了。看着丈大抱住了夏美亲吻,贵代不禁全身抖颤。

“不要吻她!──不要!”

贵代一边叫着,一边冲向安中的背后。

安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第十六章夏美抽回自己的身子,打开门,走出病房。

一个像是侦夜班的护士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那间病房好像有人受伤啦。”

“啊,受伤?”

护士连忙跑了进去。

夏美快步往楼梯走去。

“──快来人哇!有人被刀刺了!快来人!”

护士的喊声,在夏美的身后回响着……。

舞台灯光下“真不得了哇。”

克彦张望着整个会场。

一万人──用说的似乎没什么感觉,但是一万人挤进这个音乐厅之后,光是上升的热度就很可观了。

“再十五分钟就开演啰。”

千绘说。“你想,她会来吗?”

“不知道哪。”

两人站在舞台的侧墙边。

演唱会的准备工作,就在主角缺席的情况下继续进行着。

vTR摄影机也来了好几部。

演唱会的内容当然有现场转播;然而其他的电视台为了要抢夏美究竟会不会出现的新闻,也都挤在这里等着。

“要是没来的话,后果就严重啦。”千绘说道。

“搞不好会变成暴动哟。”

一个声音传来。

“啊,仁科先生。──后台的情况如何?”

“好像在开守灵诵经会哪;松江社长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当然啦,因为安中常务居然就是凶手……。”

“而且安中太太还杀了护士跟自己的老公。──这下板东也好,松江也好,全都吃不完兜着走啦。”仁科说道。

“杀伤永原滨子的,也是贵代对吗?”

“嗯。在你们到场之前,滨子到公司去了一趟。然后正好看见了从里头出来的贵代。”

“那么,把桌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也是贵代啰。”

“因为担心永原可能会把夏美的情人就是安中的证据放在公司吧。然后,滨子就把贵代约到录音间去。”

“通知警方到公司的,还是贵代吧。滨子一定是问贵代去公司做什么。”

“大概是这样吧。”

克彦点点头,跟着问道:“让夏美怀孕的是安中吗?”

“嗯,好像是这样子。不过,安中贵代现在还在情绪激动状态,得过一阵子才能把话讲清楚了……”

“因为害怕夏美会退出歌坛,安中才引诱夏美吗……”

“搞不好这是出自松江的授意。不过现在当事人安中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啦。”

“真是太可怕了。”

千绘说道:“我决定不干明星这一行啦。”

“就算想干也干不成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咦!有好多人对我有兴趣哟。有人看到电视上的访问,还写信来求婚呢。”

“这种事不妨晚点再考虑吧?”仁科笑着说。

“可是,仁科先生。”

“什么?”

“您──不会把夏美的身世,还有这次事件的背景写成报导吧?”

“想到永原,我就写不下去了。──当然,媒体绝对不会放过炒作这件新闻的机会的。不过我可不想当苍蝇的一份子,要写的话,就要以夏美的”梦想“当主题。”

“那么……”

“所谓的偶像明星,只是一种不存在的虚象;就像是小说的主角、或者电影里的英雄美女们一样,影像消失之后就湮灭无踪了。所以呢,偶像明星还是维持原来”幸福的少女“的形象就好了。”

克彦笑了笑:“就是这样,你才出不了头的哇。”

“少损我了!”

仁科也笑了起来。“──哟,剩五分钟而已了。电视台的播报员们要开始忙啦。”

“开始倒数读秒啰。”千绘说。

朱子走了过来。

“啊,你们在这儿哇?为了避免等下被观众踩成肉饼,我劝你们还是赶快逃掉比较好。”

“朱子小姐你呢?”

“我是夏美的助理哇,总得待在这里伺机而动嘛。”

“你想她会来吗?”

“不知道。”

朱子摇着头。“也许觉得已经受够了这个圈子里的乌烟樟气而决定不来了。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也很合理就是了。”

“可是,还有歌迷在等她呢。”

克彦说道。“而且是这么多的歌迷!”

“要是一直被这种使命感所束缚,就太可怜啦。”

千绘说:“偶像明星也是凡人呢!”

“──谢谢。”

一个声音传来。

大家都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回头看。──夏美就站在那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道。

“跟观众们一起进来的哇。这个打扮再戴上眼镜,谁也不会注意我的。”

夏美身上还穿着千绘的衣服。

“你打算怎么办?夏美?”朱子问。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还在迷惑着。”

夏美说。“我也有想要向演艺界复仇的念头,因为它夺去了我原来的歌声,害死了我的父亲,然后──又取走了另一条性命。”

“对了,这个。”

克彦从口袋掏出了录音带。

夏美注视着克彦。

“这是你的歌;在阳台上录下来的。”

“那时的吗?”

“嗯。──我想,如果今天能见面的话,一定要把这个还给你。”

“为什么?你不想留着它吗?”

“这是属于你真实那一面的歌。我嘛,还是听听音准抖来抖去的歌就好了。”

夏美接过录音带,定定地看着它,然后问道:“──知道这首曲子的含义吗?”

“嗯。是不是叫做”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它的故事我听过了。”

朱子恍然大悟。──夏美割腕自杀的时候,曾经说过的“海的深处”,就是这个嘛。

夏美注视着克彦的双眼。

“即使这样──也愿意当我的歌迷吗?”

“当然。”

夏美轻轻地抱住克彦,两人双唇交触。

“──以前已经有过一次了,记得吗?”

“嗯。俗话不是说有一必有二吗?我一直在期待呢。”克彦说。

夏美开怀地笑了。按着,转过头问朱子:“还有多久?”

“还剩一分钟。”

“那──再亲你一次。”

千绘斜眼看着夏美和克彦相拥的情景。──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嘛!

“你,以后再也不会做那种傻事了吧。”

“嗯。──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够听到那首歌。在阳台上跟你相对而视的时候,我心里想:这样就好了;已经有人听见那首歌,我身上的重担也可以放下了……”

“我了解。”

会场传来了喧哗声。

“时间到啦。”朱子说道。

夏美离开克彦身边。──脸上已经恢复偶像明星的表情了。

“麦克风呢?”

“控制中心有。”

嘈杂的声浪一波波地扩散开来了。──夏美转向千绘:“这件衣服,暂时再借我一下好吗?”

“送给你吧。”

千绘点点头。“就当作这次的纪念。”

“谢谢。”

夏美微笑着。

接着,她朝着舞台的方向作了个深呼吸,挺直腰走了出去。

──巨大的欢声震撼了整座音乐厅。

然后是鼓掌、口哨和高喊“夏美”的声音。

夏美来到舞台正中央,深深地一鞠躬;观众的狂热达到了最高潮。

克彦正在热烈鼓掌的时候,忽然被仁科轻轻地碰了一下。

顺着仁科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最前排,有一张似普相识的脸孔正发出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原来如此。克彦总算明白,为什么夏美一直没有被通缉了。

“夏──美──!”

这副压倒一切的大嗓门,正是来自那个脱线的门仓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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